冯江:让候鸟安度在江城湿地
冯江是蔡甸区沉湖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第一个全日制本科生,是保护区认识鸟类和植物最多的人。
他还是沉湖湿地建立省级自然保护区后发现鸟类新纪录最多的人,已经为保护区增加记录了19个新鸟种。
他也是最熟悉保护区的人,跑遍了保护区内所有的乡镇和村组。
沉湖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工程师冯江在防护大堤上进行鸟类监测和调查。
一群鸬鹚,穿过晨雾飞落在武汉沉湖湿地,这是今年沉湖湿地迎来的第一批越冬候鸟。随后,豆雁、灰雁、灰鹤也来了。那些珍稀猛禽,鹊鹞、白尾鹞、红脚隼等,也在沉湖密集现身。
这个冬天,有近10万只候鸟从北方迁飞而来,它们沿着贯穿22个国家的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路线,飞越山川、河流和荒漠,躲过猎枪、暴风雨和天敌,陆续来到水草丰美的沉湖湿地过冬。
每到这个时节,冯江便从早忙到晚,也是这位护鸟使者最劳碌的季节。他穿梭于沉湖湿地,一边做着观测和记录,一边做着各种护湖、护鸟工作。在他的脚下,这片湿地正成为候鸟来往南北半球的中转乐园。
湿地第一个全日制本科生
冯江常常扛着“长枪短炮”在沉湖湿地进行鸟类监测和调查。
头上一顶鸭舌帽,身上一袭冲锋衣,胸前挂着一台小型望远镜,口袋里揣着一个小本子……12月8日上午,沉湖湿地七壕保护站,冯江扛起“长枪短炮”,邀请记者和他一起去巡湖。
“今年是有观测记录以来,调查记录候鸟数量最多的一年,已经接近10万只。”冯江自豪地说。
冯江是武汉市蔡甸区沉湖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一名工程师,在沉湖湿地已经工作了14年,积攒了几万张候鸟图,被同事们称为“鸟类百科全书”。
“你看,这只鸟头顶没有白斑,嘴巴深褐色,前端有个像小黄豆的黄斑——这是豆雁。”
“这是白额雁——仔细看,它的额头白斑没有超过眼睛,眼眶不是金色。小白额雁的特征正好与它相反。”
“你听,吱——吱,这是灰鹤。”说着,冯江指导记者用望远镜一看,果然是。
冯江是保护区管理局第一个全日制本科生,是保护区认识鸟类和植物最多的人。他还是沉湖湿地建立省级自然保护区后发现鸟类新纪录最多的人,已经为保护区增加记录了19个新鸟种。他也是最熟悉保护区的人,跑遍了保护区内所有的乡镇和村组。
冯江与沉湖湿地结缘,要追溯到2008年,他26岁时。此时他在华中农业大学环境科学专业学习,专业似乎与鸟类没有太大关系。
这年他大四,开始撰写毕业论文,去征求指导老师葛晓东副教授的意见。“武汉是百湖之市,你可以关注武汉的湿地格局变化。”葛晓东对他说。葛老师在北京大学读博期间,利用遥感技术研究过其他城市的湿地土地利用情况,他建议冯江也用这种方法关注武汉的湿地面貌。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沉湖,第一次知道在武汉的西南角有这么一大片湿地。”冯江在葛晓东的指导下,通过遥感技术,观察不同时期沉湖湿地的土地利用情况,比如鱼塘和农田数量是否增多,湿地范围是否有变,以此来判断人类活动对湿地的影响。
毕业前夕,他投了20多份简历,大多如石沉大海。当时,湖北省“三支一扶”(大学生在毕业后到农村基层从事支农、支教、支医和扶贫工作)计划正在报名,冯江决定试试。用人单位见面会上,蔡甸区的一名招聘人员看到冯江的毕业论文题目是《沉湖湿地自然保护区土地利用格局变化研究》,就问他:“愿不愿意来沉湖工作?”
写毕业论文时,冯江一直有个遗憾,他只是通过遥感技术做数据分析,他本人却没能到实地看一看。当时的冯江未曾想过,今后的人生,他将在这片沉湖湿地度过。
听声辨鸟的“鸟痴”
每年秋冬季,有大量候鸟及野生动物到沉湖越冬。
沉湖湿地位于武汉市西南边陲,是江汉平原保存最完整的淡水湖泊沼泽湿地。冯江前往单位报到时,位于沉湖湿地保护区腹地的消泗乡罗汉监测站已经建好3年,但位置偏远、条件艰苦、生活不便,迟迟无人驻岗。
“你愿不愿意去?”领导问冯江。
“愿意。”就这样,冯江带着锅碗瓢盆,开启了他的湿地保护之路。
罗汉监测站位于一栋新建的两层小楼,没有电视,没有网络,经常停水停电。面对此情此景,“211”类院校毕业的冯江却并未产生多少心理落差,一个人住了进去。他说:“我是农村出来的。我读大学时,老家才通自来水,停电更是经常的事,我从小就习惯了。”
晚上没有娱乐活动,冯江就看书。几年间,他自学了鸟类学、植物学、生态学方面的知识,从一名“菜鸟”成长为沉湖湿地的“活地图”,对当地栖息鸟类更是从“鸟盲”到了可以“看图识鸟”“听声辨鸟”“为鸟痴狂”的程度。
白天,他带着工具书《中国鸟类野外手册》和一台望远镜,骑着车四处巡湖。一年中,他走过了1万公里堤岸,跑遍了湖区。
但冯江面对的,并不只是数万只候鸟带来的诗情画意。
冯江的毕业论文中,有两张不同年份的沉湖湿地遥感照片。令他心痛的是,1991年,沉湖湿地的湖水面积为28.33%,虽然被湖坝等分割,但湖面基本连在一起,是一个较大的湖泊生态系统中心。2002年的图片显示,湖水面积大幅缩减,湿地面积几乎减半。与此同时,区域内农田面积达到55.06%,湿地明显被分割为两个不相连的湖泊。
他到沉湖湿地工作后,论文中的数据分析印证了现实。湿地内,是遍布湖面的养殖围网、拦网和网箱,棋盘格似的鱼塘藕塘,挤占了鸟类的栖息空间。
冯江的巡湖压力很大。为保护湿地里栖息的珍稀鸟类,冯江经常深夜出门,通宵巡护。保护区内崎岖难行,夜晚看不清路,他曾连人带车栽进鱼塘。2013年至2016年,连续四个秋冬,冯江每天都跟随森林公安凌晨3时开始巡湖。长期风餐露宿,导致他一碰油腻冰冷的东西就会拉肚子。
14年沉湖生态巨变
赤麻鸭(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在沉湖湿地上空飞翔。
冯江扎根沉湖湿地的14年,也是沉湖湿地生态巨变的14年。
12月8日,走在候鸟群集的岸边,冯江指着一些地方对记者说:“这里曾经渔网林立,经过修复后,现在水草茂盛,水质也提升了,湿地生态系统得到极大恢复。”确实,记者看到,如今保护区的核心区和缓冲区内,渔业农业活动基本清零。
冯江监测到的数据显示,从2008年到2019年,沉湖湿地候鸟数量一直在两三万只上下徘徊。
2017年,沉湖湿地开始全面禁止围网养殖,将保护区内的围网、拦网、网箱全部拆除。
2019年,蔡甸区加快推进沉湖湿地“退养还湿”工作,保护区核心区和缓冲区内历史遗留的生产经营活动全部有偿有序退出。
这些湿地保护举措,带来了超乎想象的生态回报。
2020年,来沉湖湿地过冬的候鸟达到了6万只。
2021年,7.7万只冬季候鸟飞来沉湖。
2022年,来沉湖的冬季候鸟已经接近10万只。
随着生态环境改善,鸟类越来越多,珍稀濒危物种也从难见到易见。过去雁鸭类、鸻鹬类非顶端食物链的鸟类比较多见,如今像白尾海雕、乌雕等大型猛禽及红隼、游隼等中型猛禽也越来越多。“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沉湖湿地的鸟类生态链越来越完整了。”武汉市观鸟协会会长颜军说,生态环境好不好,鸟儿用翅膀来投票,鸟类在一定程度上是环境的显性指标。
12月8日下午,冯江开车前往消泗乡和侏儒街道,和村里人坐在一起,商讨今年的生态补偿金发放,他希望在2023年元旦前,能把2022年的生态补偿金发放完成。
“如果家里的地不在保护区内,但候鸟吃了庄稼,怎么办?”会上,有村民突然问。冯江回答:“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可以向乡政府反映,他们会联合野保站深入核查,按照实际情况来进行赔偿。”
“2019年之前,我们守着湿地里一块鱼塘,一年能有几万元收入。如今,我们吃上了‘生态饭’,守着民宿、农家乐,再种点地,一年不比之前赚得少。”消泗乡渔樵村村民陈为炳说,当年冯江来村里宣传“退养还湿”,村里人不理解,跟他大吵大闹,说他断了村里人的活路,“但是冯江说得对,把候鸟保护好了,就是我们村最大的财富”。
随着沉湖湿地生态环境持续改善,慕名而来的游客和观鸟人士越来越多。陈为炳做起民宿,拥有16间客房,旺季游客一房难求。有些村民干起了农家乐,开起了土菜馆。生态湿地资源不仅成为“候鸟天堂”、武汉之“肾”,也在无形中带动了农民增收。
“沉得下心,扎得住脚”
大红鹳在沉湖湿地觅食。 通讯员 魏斌 摄
2008年,冯江驻守罗汉监测站后,沉湖湿地开始有了系统的候鸟数据监测记录。在蔡甸区沉湖湿地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黄爱民看来,沉湖湿地能在2013年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冯江起了不小的作用,“通过5年来的监测,冯江掌握了大量沉湖湿地满足国际重要湿地的重要数据”。
在沉湖湿地申报国际重要湿地工作中,冯江根据几年来的监测数据编写了申报材料,证明了沉湖湿地作为国际重要湿地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国际重要湿地共有9条标准,只要满足其中1条即可申报。冯江整理的申报材料中,沉湖湿地有五个方面满足了其中的5条标准:沉湖湿地有普通鸬鹚、卷羽鹈鹕等7个物种的分布数量,超过了湿地国际最新公布的1%的标准;沉湖湿地支持着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公布的1种极危物种(白鹤)、1种濒危物种(东方白鹳)、6种易危物种(白枕鹤、白头鹤、卷羽鹈鹕、遗鸥、鸿雁、小白额雁)的生态群落;沉湖湿地对于维持长江中游平原的生物多样性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每年超过2万只水鸟在此越冬;沉湖湿地在多种鸟类的生命周期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申报当年10月,沉湖湿地被当时的国家林业局和国际湿地公约秘书处指定为国际重要湿地,成为“百湖之市”武汉市唯一的国际重要湿地。
不少老同学回武汉,会来沉湖湿地找冯江。“大家都说沉湖好,但没有人说我的工作好。”同班同学要么升职了要么赚钱了,冯江还是拿着那台望远镜,观察着从北方飞来的候鸟。
冬日的沉湖湿地烟波茫茫,芦苇荡中群鸟翱翔,阵阵啼鸣从空中传来。14年间,这里的候鸟种类从153种增加到了277种,来此越冬的候鸟数量从两三万只增长到了近10万只。最让冯江骄傲的是,他参与了申报工作,由此沉湖湿地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目录;凭着这一条,武汉获得了申报“国际湿地城市”的敲门砖。
今年《湿地公约》第十四届缔约方大会,主会场设在中国武汉,沉湖湿地成了会议期间的焦点。
14年前的那个夏天,冯江参加工作前回了一趟陕西老家。父母问他:“找了个啥样的工作?”冯江只说:“是一家事业单位。”
2011年,冯江在武汉结婚,父母从陕西老家第一次来武汉。冯江带着父母参观沉湖湿地,教父母观鸟,为父母讲解鸟类知识。父母这才明白,儿子的工作就是和鸟打交道。
在沉湖湿地工作,冯江也有过动摇,“尤其是前两年,太苦了,熬不住时也会在心里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驻守罗汉站的那几年,冯江时常遇到来沉湖湿地做学术研究的师生,有一位武汉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乘公交转车两趟来到消泗乡,再坐三轮车到罗汉村,找村民租一间房,一住一星期,每天早出晚归观测鸟类。
“遇见的这些人,也在影响我。在湿地从事环境监测和调查工作,不就是要沉得下心、扎得住脚吗?”冯江说,后来他再没觉得这里苦,反倒庆幸自己来到这里。
结婚头两年,妻子吴程有时会抱怨丈夫的工作。最近两年,吴程也理解了丈夫。“就算你让他去城区找个工作,他也不会去,他宁愿跑到那野外和鸟在一起。”吴程说。
水落草起时节,耳闻万籁,谛听鸟声。现在的沉湖湿地,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地方。抬头看眼前飞鸟云集,冯江笑着对记者说:“14年,我也收获了很多。”
14年,当年的大学毕业生,如今已经40岁。在冯江心中,候鸟早已是老朋友。每年3月和4月,春暖花开,一群群的豆雁开始北飞。离开前,它们总是会绕沉湖一圈,一路雁鸣,似乎是要看清楚这个待了整整一冬的栖息之地,也感谢这片沉湖对它们的养育之情。
湿地保护举措带来生态回报
来源:长江日报
制作:邓柳 | 编辑:方丹 熊霞 | 责编:方军
出品:蔡甸区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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