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青头潜鸭“回家”，他们当了两年“铲屎官”

　　11月3日，市观鸟协会秘书长明亮扛着观鸟设备，与市湿地保护中心副主任、高级工程师李鹏一道，刚接近一片长着荷叶和水草的“鱼塘”，两群野鸭忽地从水面接连起飞，在空中往来翱翔。

　　青头潜鸭。魏斌 摄

　　“这些都是青头潜鸭，目测有二三十只。”明亮说。笔者透过高倍望远镜看到，这些野鸭果然有着标志性的青头白眼、翼下白羽。

　　这片面积433亩、被铁网围起的“鱼塘”，位于武汉市北郊的黄陂区祁家湾渔场，紧邻府河湿地童家湖区域，是武汉打造的首个青头潜鸭栖息生境恢复示范点。

　　与四周只能看到白茫茫水面的鱼塘不同，这里植被丰富，水鸟翔集，生机盎然，宛如被水域包围的一片绿洲。

　　李鹏告诉笔者，示范点由成片退出养殖的鱼塘改建而成。工程于今年2月动工，4月上旬完工。

　　“这是武汉最早发现青头潜鸭繁殖证据的地方，也是迄今为止，观察记录到青头潜鸭种群数量最多的地方。”他说。

　　虾塘变鱼塘

　　青头潜鸭数量锐减

　　这片退养鱼塘原先都是虾塘。2014年，市观鸟协会志愿者卢群，在这里首次发现并拍摄到青头潜鸭筑巢繁殖。2015年，世界水禽与湿地基金会物种保护项目负责人理查德·赫伦来武汉调查后确认，这是青头潜鸭在全球最南端的繁殖地。

　　青头潜鸭是极度濒危物种，被我国列为一级保护野生动物。2008年，全球数量仅1000余只，人称“鸟类大熊猫”。

　　从2017年起，武汉市将这片区域列为鸟类重点监测区域，对青头潜鸭种群数量持续进行监测。当年3月，发现青头潜鸭30余只；12月，增至263只。2019年11月，在此越冬的青头潜鸭竟多达306只！

　　然而，好景不长。2020年，虾价下跌，鱼价上涨，鱼塘承包户纷纷将虾塘改建成鱼塘。“浅水养虾，深水养鱼。”灌满了水的鱼塘水草消失，失去庇护、觅食困难的青头潜鸭陆续飞走。

　　2021年，观鸟志愿者没有观察到青头潜鸭的繁殖巢和幼鸟。

　　携手科研

　　摸清青头潜鸭“底细”

　　2019年，在市园林和林业局指导下，市湿地保护中心携手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华中农业大学、市观鸟协会，启动青头潜鸭物种专项保护。

　　2021年，《青头潜鸭栖息生境和食性研究》项目，获市园林和林业局批复。同年，《青头潜鸭繁殖生境研究与救护》项目，获省林业局批复，并获中央林业改革发展资金支持。

　　唯有了解青头潜鸭，才能更好保护它们。市湿地保护中心领衔3支团队，持续开展科研。

　　为摸清青头潜鸭的食性，2021年至2022年，市观鸟协会志愿者颜军、明亮、朱祥能费尽周折，在童家湖区虾塘、豹澥湖区虾塘等全市多个青头潜鸭栖息地，采集到青头潜鸭的粪便及羽毛作样本。

　　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吴志刚等科研人员检测后，确认青头潜鸭为杂食性动物，主食有软体动物（螺）、甲壳动物（虾）、水生昆虫和水生植物（菹草、黑藻）等。

　　青头潜鸭。魏斌 摄

　　华中农业大学园艺林学学院副教授徐永荣团队，对青头潜鸭的栖息生境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摸清了植被种类及构成。他们发现青头潜鸭夏天喜欢躲在荷叶丛中，筑巢常用植物材料为茭白、狭叶香蒲和荆三棱；植被和水面的比例通常为1:1。

　　2022年，黄陂区园林和林业局与祁家湾街道办事处共同努力，将这433亩鱼塘划定为武汉市青头潜鸭栖息生境恢复示范点。

　　李鹏告诉笔者，在建设示范点时，市湿地保护中心以前期的科研成果为“导航”，为青头潜鸭量身打造“最舒适”的新家。在新修的堤埂和生态小岛周边浅水区，按照合适的比例种植茭白、狭叶香蒲和荆三棱；在外围深水道种植荷花，并在合适水位区域种植菹草和黑藻；植被和水面按1:1的“黄金比例”设定。

　　考虑到青头潜鸭有繁殖巢被淹，就会弃巢的习性，特意将生态小岛做成缓坡，不管水位涨多高，它们总能找到安全的筑巢地点。

　　示范点还安装了3个可以识别鸟类的高清监测探头，与武汉智慧湿地系统联网；聘请了专职巡护员，进行日常巡护。

　　示范点建成半年

　　82只青头潜鸭“回家”

　　“体贴入微”的示范点建成后，生态保护效果立竿见影。

　　4月28日，也就是示范点建成仅半个月，观鸟志愿者就观察到有20余只青头潜鸭回归。10月22日，回归的青头潜鸭增至82只。“看到这么多青头潜鸭‘回家’，我们都特别开心。”明亮说。

　　不仅如此，在示范点内，还出现了斑嘴鸭、绿头鸭、棉凫、水稚、白骨顶、黑水鸡等野生动物，与青头潜鸭和谐共生。

　　李鹏解释说：“我们在保护一个物种及其栖息地时，如同撑开了一把保护伞，同时也保护了与之共存的其他生灵。”

　　他表示，如果青头潜鸭种群数量恢复到了预期，将在全市推广这一生态恢复模式。将来，科研、观鸟、科普、研学等，都可以依托示范点开展。

　　徐永荣副教授认为，武汉以科研为基础打造示范点，重建、恢复青头潜鸭生境，为它们提供安全、稳定栖息繁殖地的生态修复和保护模式效果明显，这对全国乃至全球同类城市珍稀物种的保护，具有借鉴意义。

　　他们，给青头潜鸭

　　当了两年“铲屎官”

　　青头潜鸭喜欢吃哪些东西？吃不吃虾子？能吃多少虾子？

　　11月3日，市湿地保护中心副主任、高级工程师李鹏坦言，这些问题很重要，直接牵涉到如何恢复青头潜鸭栖息生境和将来是否需要为虾农提供生态补偿。然而，3年前没人能回答这些问题。

　　为解开这些谜团，该中心委托市观鸟协会，负责采集青头潜鸭的粪便和羽毛，为科研提供检测样本。

　　观鸟协会在祁家湾收集青头潜鸭的羽毛、粪便 。明亮供图

　　这是个苦脏累活，该协会会长颜军与秘书长明亮“身先士卒”，在2021年当起了“铲屎先锋”。

　　次年4月，豹澥湖区虾塘发现青头潜鸭，虾塘老板朱祥能入会，同时加入“铲屎官”行列。

　　回首这段“铲屎”经历，颜军感叹：“做这件事真是太苦、太难了！”

　　他说，青头潜鸭大部分时间待在水里，拉在水里的屎找不到，只能找岸上的。它们都在哪儿上岸？不知道。

　　于是他们想出一招：安装红外相机。协会的12部相机，全部派上用场。通过查看相机，搞清它们何时上岸，才能有的放矢。

　　中科院水生所要求粪便必须新鲜，否则失去活性成分，会影响检测效果。而夏天太阳一晒，粪便很容易变质。

　　为保证铲到鲜屎，颜军等人看准上岸地点后，头一天下午安装好红外相机，一旦发现青头潜鸭上岸，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铲屎。

　　这一招果然管用，幸运时，能铲到一小坨。

　　但也会有麻烦。有时夜晚下大雨，粪便就没了。更惨的是，一旦红外相机被淹，前功尽弃。前前后后，协会损失了5部相机。

　　还有一个麻烦。青头潜鸭上岸地点，大多“在水一方”。可怜铲屎二人组，大热天不得不穿着水裤，拄杖涉水前往，还不一定能铲到合格的。因为有的屎，其实是一滩水。

　　有一个月，颜军花了24天来回奔波，不知疲倦地铲。

　　每次看到青头潜鸭的粪便，他们大喜过望，赶紧拍照，然后掏出取样瓶，找根树枝扒拉进去，再密封、编号。

　　采集羽毛也不容易。青头潜鸭孵蛋时，会拔下一些绒毛作为“鸭绒被”，盖在蛋上保温。只有找到巢，才能找到羽毛。但巢都筑在虾塘深处，非常隐蔽，找到谈何容易！

　　直到朱祥能加入，情况才有所改观。

　　朱祥能是虾塘老板，天天都要到虾塘转悠，看到青头潜鸭是家常便饭，铲屎自然不在话下。

　　他铲屎有个绝招，将一块泡沫板放在青头潜鸭上岸处，青头潜鸭纷纷爬上这个“平台”拉屎。第二天一早，回收泡沫板，铲屎成功。

　　这个虾塘有好几个巢，采集青头潜鸭的羽毛，相对比较容易。

　　就这样，3位“铲屎官”花两年时间，采集了60多份粪便样本，以及足够的羽毛样本。

　　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检测发现，有20多份粪便属于青头潜鸭，不过这足够了。

　　颜军说，把粪便交给该所，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

　　（ 策划：武汉市园林和林业局 长江日报科普传播中心 撰文：刘爱 孙姝 明眺生 舒筱 徐辉 ）

　　【编辑：王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