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照骗”坑人！起底“滤镜”背后的产业链

　　在地上铺几块镜子，照出来就是“天空之镜”；土质粗矿的、灰暗的红土地，经过美化处理，就变成了鲜艳的“粉红沙滩”。


　　近日，微博上出现不少对小红书平台“滤镜照片”的“打假”行动。 #小红书的网图滤镜有多强#、#小红书对滤镜景点道歉#等相关话题阅读量突破10亿。一部分脱离滤镜的网红景点，如同“车祸现场”，让很多网友直呼“辣眼睛”。
　　这些泛滥的“滤镜照片”背后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键生成”
　　一张滤镜照片是如何诞生的？
　　小红书博主草草通过报料热线027-87122222告诉长江云头条频道记者，一般来说，专业摄影师会把功夫下在前期，通过调整相机参数形成不同的成像。但是也有人不会摄影，或者设备不好，就倚赖后期多一点，“滤镜感”就更重。
　　那么后期的门槛如何？
　　据极光大数据2020年的一份报告显示，每10个移动网民中，有4个装有拍摄美化APP。而几乎所有的美化APP都有“一键滤镜”功能。用户无需调整参数，便有很多滤镜模板可以自动生成。
　　记者随机选取其中的一款“美图秀秀”，主页显眼处便有“滤镜”选项，有数十款不同风格供选择。尝试了两款，成片确实与原图有一定差距。


　　除了APP，手机本身、以及各社交媒体平台的内容发布工具中，“一键滤镜”的内嵌也很常见。如iPhone13在拍照时可开启“摄影风格”，自动调整不同的色温与色调。所以整体来说，平台技术让用户获取影像、处理影像的门槛一再降低，滤镜的使用，最简单的，堪称“傻瓜”式。
　　同时，网络上频繁出现的“滤镜教程”，也让“滤镜照片”更加“猖獗”。
　　记者搜索小红书平台，有多条关于“如何使用滤镜”的图文教程。有推荐智能滤镜APP的，还有从光感、对比度、饱和度、色温等专业角度进行科普的。在抖音、Bilibili等平台上，还有各类视频教程。
　　在小红书的一篇教程中，一条普通的街道，在一通操作下，马上化身“粉色城堡”。


　　除此之外，小红书上还有专门的“拯救废片”系列。一片黑漆漆的海，一经调色就变亮了很多；一张随手街拍，可以做出电影既视感。


　　在一条名为“通透感蓝色大海滤镜”的教程中，网友余空评论“原来好看的图都是P的”。连明星李艺彤也曾发微博吐槽被某滤镜景点欺骗，并称“小红书真是害人！”


　　一条产业链
　　据不完全统计，中国的旅游市场中已经有了43个小圣托里尼，102个小京都，68个小镰仓，52个小瑞士，40个小奈良。其中很多景点，都遭遇了“滤镜打假”。那么，为什么这么多人乐此不彼地拍“滤镜照片”？


　　“我们这一行，确实有很多人看到了觉得有利可图，看到了背后的利益，想来分一杯羹。”草草称，这背后或隐藏着一条产业链。
　　草草口中的“这一行”，指探店博主，即一些景点、店铺会请小红书博主有偿来店体验，拍摄美照、分享在平台上，增加宣传。店铺涵盖了吃喝玩乐全领域。
　　（草草采访录音）
　　草草告诉记者，现在就是确实会存在说探店博主越来越多就是这这样的一种现象，就是其实做探店博主确实是门槛比较低的一件事情，他确实不需要太多东西，只需要你就是甚至不需要相机，可能就是你有手机对吧，你会能按快门能拍照，能写文就可以做探店博主的，我不排除有很多人现在就是想做探店博主只是看到了只是觉得有利可图，只是看到了背后的利益，只是想来就是分一杯羹。
　　探店需求巨大
　　这个行业有多火热？
　　记者在小红书上搜索“有偿探店”，需求一片。甚至还有全职“探店达人”招募，底薪高达5000。


　　闲鱼上的相关业务也很多。如一个名为Nichai的闲鱼卖家，在详情页里明码标价，通过素人账号发布一条200字以内的笔记收费8元，500字以内的15元一条，600字以上25元一条。除此之外，原图和精修图分别被卖到3元、10元一张。
　　如果通过粉丝多的账号发布则更贵。例如，1-2万粉丝的“达人”账号，直接发产品推荐的费用要300-600元一篇，看图写文的费用在700-1000元。
　　博主“鱼龙混杂”
　　这些商家是怎么挑选博主的？
　　一家餐饮店品牌部负责人告诉长江云头条频道记者，每个月大概会找20个小红书万粉博主进行宣传合作，会有一笔经费专门用作“探店”广告费。
　　“我们也不会仔细挑，基本看到是万粉、点评赞数据正常的博主，就可以纳入候选。有时候也会存在有些博主流量、知名度名不副实的情况。”该负责人表示。


　　“名不副实”为何？草草告诉记者，原来万粉博主可以“买”。“在淘宝上花几十块就能买1万个粉丝，随便包装一下，说不定就能接到广告。很多人干这种事，尤其是时间多的人，比如学生族。”
　　草草称，这一部分博主入驻小红书的目的比较简单，不是为了分享生活，就是为了变现流量。他们“什么广告都接”，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劣质景点、商家也能被疯狂的宣传。
　　平台算法漏洞
　　那么这中间有没有平台的“搭桥”？
　　在相关媒体的报道中，小红书博主赵宇称，种草营销行为可能跟小红书本身没有关系。品牌一般不会通过小红书官方去合作卖货，因为小红没有QL（接收质量限）只有QC（质量管理）。一般都是商家跟个人博主的合作。
　　但是赵宇表示，有些博主会钻小红书平台算法的漏洞，掌握“流量密码”。
　　据了解，小红书从17年到现在的算法权重因素就是：账号、赞、藏、评论、转发、浏览量等。而这些都可以通过购买、分发等方式“作弊”。
　　比如说，小红书上有招募推广、写手、代发等雇佣水军业务。代发一篇笔记的酬劳约4-5元。如果一个商家写好一个笔记模板，找多个小号代发，其词条搜索热度就会增加，甚至可能进排行榜。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小红书上，搜索一个商家，出来的不同博主拍的照片都比较相似。因为它们很有可能就是同一篇内容的“复制粘贴”。


　　除此之外，商家或品牌和小红书平台合作的方式多达11种，比如信息流推荐、火焰话题、话题页等。都有“可操作”的空间。
　　赵宇称，部分种草博主实际上不是一个人，而是背后有一个机构，所以经常一些营销号没有粉丝，但是数据都很好，是因为他们懂小红书的算法。
　　除此之外，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院教授戚建刚认为，疫情影响也催化了各商家、景点的宣传需求，成为整个行业更加混乱的一个背景。“一些景点可能游客少了，景观它的这个业绩比下降，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它想出各种办法来进行宣传。”
　　法律边缘试探？危！
　　那么这样一条产业链，是否涉嫌违法？
　　戚建刚教授认为，如果涉嫌“虚假宣传”，即消费者发现景点、商家的正式效果与网络宣传效果完全不同，可以进行投诉。如果市场监管局等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后，发现情况属实，且后果严重，则宣传者需赔礼道歉甚至赔偿损失。这属于民法典当中的一种侵权行为。
　　相关法律条文也有提及。如我国《广告法》第五十六条规定：“发布虚假广告，欺骗、误导消费者，使购买商品或者接受服务的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受到损害的，由广告主依法承担民事责任。”《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也规定：“经营者向消费者提供有关商品或者服务的质量、性能、用途、有效期限等信息，应当真实、全面，不得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宣传。”若违反的话，则会被处以相应罚款，情节严重的还会责令停业整顿、吊销营业执照。
　　除了违法，这一条“产业链”若得不到规范，恐还会带来一系列问题。如用户难辨真假，会降低对平台的使用欲望、和对景区、商家的实地消费欲望；如优质博主也会降低分享优质内容欲望，导致整个平台内容质量降低、不利于长期发展；除此之外，“真假混杂”还会干扰正常的市场消费，甚至对整个实体经济环境造成不利影响。
　　乱象如何整治？
　　对于这一乱象如何整治？
　　戚建刚认为，一方面，景点的管理者、经营者与宣传者需要共同“约法三章”，遵守社会主义基本道德价值，遵守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另一方面，要成立相关协会，制定一些普遍规则，对行业进行整体的规范规制。
　　小红书官方已于10月17日在微信公号发文，就网友关于“滤镜景点”的吐槽发表声明并道歉，并承认“部分用户在分享过程中的确存在过度美化笔记的情况”。同时，小红书表示已经启动了一系列运营活动：鼓励小红书发布者做有用而非美化的分享；提供更丰富的搜索联想词，对“避坑”等内容作更多展示；并尝试推出景区评分榜、踩坑榜之类的产品。
　　在技术方面，国家也出台了《关于加强互联网信息服务算法综合治理的指导意见》，打出一套组合拳，为算法推荐念起“紧箍咒”。在保护个人信息的同时护航数字经济长远健康发展，从而保障平台可持续发展、保障灵活就业者和用户合法权益、保障整个市场经济的有序运行。
　　小红书博主草草告诉记者，希望所有的网络博主本着“出于热爱分享，出于善于发现美和传递美的心态”去做探店，不要被商业化的浪潮淹没了初心。
　　(来源：长江云)
　　【编辑：姚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