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中国制造”烙上湖北印迹——探访“国之重器”白鹤滩水电站

　　宏伟壮观的白鹤滩大坝泄洪现场

　　《志远读城》：就在75届联合国大会上，中国庄重宣布：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故而，作为清洁能源的水力发电，备受关注。眼下，中国在大型水电站建设上遥遥领先。即将完工并投产发电的金沙江白鹤滩水电站，是目前世界在建的最大水电站，当之无愧的“国之重器”。鲜为人知的是：“湖北元素”所起的作用举足轻重。

　　◇世界特高大坝上的奇观

　　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一个人从毫无感觉到心生无限敬意，继而无比自豪，需要多长时间?白鹤滩水电站告诉你，半天足以。

　　26日，作为湖北自媒体的代表，应邀参加了湖北报道团，前往采访云南与四川边境的金沙江白鹤滩水电站。接到任务之后，除了从《清华大学学报》上了解到，白鹤滩水电站由在鄂央企三峡集团承建，是当前世界在建的最大水电工程等模糊概念外，对其它情况一无所知，谈不上有什么感觉。

　　蓄水之后的金沙江库区风景秀丽

　　抱着先看看的态度，就出发了。经历2个多小时的航班，我们飞抵昆明;然后，一路驱车向东北，约摸3个多小时的车程，途经南方为数不多的苹果产区昭通，一直到云南与四川两省交界的巧家县，再经过一座新修的金沙江大桥，从云南进入四川大凉山宁南县境内，然后沿着金沙江右岸公路往下游走上一段，就抵达此行的终点——白鹤滩水电站，这是一座仍在紧锣密鼓施工的大型水电工程。

　　抵达时，已近黄昏，路上的景观，除了云南东北部的干旱缺水让我们有点意外，其它的倒是比较符合我们的预期：特别是最后一段路程，感觉正在靠近一个超级大工地：工程车、物料车随处可见。

　　抵达当晚，视线有限，只能看见大坝所在方向，隐约一团雾气缭绕升起。此外，别无特别感觉。

　　凌晨的白鹤滩水电大坝

　　第二天，在三峡建工白鹤滩工程建设部党群工作部副主任廖望阶的安排下，我们开始近距离感受白鹤滩水电站。此刻，才真正感受到：“世界在建最大水电工程”的称号，绝非随随便便就能得到。

　　一行人先登上水电站的大坝，这是一座混凝土双曲拱坝，坝顶海拔834米。从大坝的底部到坝顶，海拔差最高的地方达到289米，妥妥一座一百层摩天大楼的高度。此刻，正值大坝泄洪，洪水从大坝顶上6个表孔中奔涌而出。

　　我们被告知：当白鹤滩大坝泄洪孔全开时，不用50分钟就可以灌满整个武汉东湖，灌满杭州西湖更是只需5到6分钟。

　　6个表孔并非一字排开，而是错落有致。6条白色长龙欢腾着，跳跃着，从200多米的高空飞奔而下，重重地砸在坝底的岩石上，激荡起巨大的水花，又被温暖的气流裹挟着，形成大团的雾气，在谷底升起，缓缓飘向山顶。这，就是昨晚我们看到的山谷中那团雾气。

　　白鹤滩大坝俯视

　　当我们惊叹于这巨大的人造雾时，不曾想，它对于站在大坝上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陷阱：一旦雾气从峡谷中升起，漫过坝顶之后，它立即变成雨，扎扎实实淋在我们身上。势同一场中等强度的降雨，把我们淋了个落汤鸡。

　　坝顶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驱车前往更高处一个叫做马脖子的观景台。那里，可以更好地观看这座大坝的全景。

　　时近正午，阳光直射那坝底缕缕升起的雾气。当雾气笼罩整个大坝时，一道靓丽的彩虹竟然出现在我们面前：1/4个半圈，1/2个半圈，3/4个半圈，直到形成一座完整的彩虹桥。然后，随着雾气散去，那道彩虹也瞬间消失。直到另一团雾气升起，彩虹又一次出现。这把我们看得目瞪口呆。

　　白鹤滩大坝上的人造彩虹

　　这座大坝自身，就是一道奇景。也只有这样世界级特高大坝，才有可能拥有如此壮丽的景观。

　　因为这座大坝的存在，在它的上游，已经形成一个面积达到200平方公里，总库容达到206亿立方米的巨大水库。

　　这个巨大的水体，一方面将为全球功率最大，数量达到16台之多的百万千瓦级水轮发电机组提供足够的势能;另一方面，也将为干旱的云南东北部带来湿润的气候，滋养当地的农作物，推动当地的扶贫和乡村振兴。

　　◇全球水力发电皇冠上的珍珠

　　对大坝外表景观的考察，已经吊足了我们的胃口。接下来，当我们走进大坝的心脏，看到这座世界级水电高坝的内涵时，我们的认知每时每刻都在被刷新。我们需要消耗大量的脑细胞，才能努力理解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每一个新奇事物。

　　从坝顶下来，我们驱车驶入大坝右侧大山的隧道入口。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车子一直往大山深处钻，越来越深。

　　眼见车子路过一个又一个的洞口，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直到我们盘旋着到达大山地下数百米深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发电厂房，也就是整个白鹤滩水电站的心脏部位。

　　白鹤滩水电站右侧主厂房

　　在我们看来，这座大山近乎被挖空。里面简直像一个巨大的迷宫，若没人带领，初来乍到，一定会迷路。随行的三峡集团白鹤滩工程建设部综合部龚攀告诉我们，这个电站的主要发电厂房，都建在大坝左右两侧的大山里。

　　两边的大山内部，已经被挖空了近4成。在这些大山内部挖出来的道路和洞室，总长度加起来达到217公里，而北京到天津的路程也才137公里。这217公里长的隧道，由200多条洞室构成，是世界最大的洞室群。

　　迷宫一样的洞室中穿行

　　我们最终抵达的那个巨大发电车间，是位于大坝右侧的主厂房。这是一个四百多米长，三十多米宽，高度近90米的巨大洞穴。在现场，我们看到，一辆后八轮带挂的重型卡车不仅开进这深洞中毫不费力，而且还能在洞穴里掉头转弯。

　　后八轮大卡车在主厂房内掉头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6台百万千瓦的水轮发电机已经安装完毕，还有2台正在安装。

　　当然，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巨大厂房中最上面的平台。这个巨大厂房，还有更多的部分，则在我们脚下深达50米的空间里。那些超大的水轮发电机组，跟8根直径均为11米的巨大压力管道相连，都被深埋地下。

　　在这里，从库区海拔736米处经过压力管道引入的水，飞流直下，冲击着海拔570米左右的水轮机组。巨大的海拔差带来巨大势能，是这百万千瓦巨型发电机能够发挥作用的关键所在。

　　当然，这一宏伟和壮观，都被封装在巨大的山体之中。

　　除了右岸，左岸的山体之中，同样安装了8台百万千瓦水轮发电机。这16台百万千瓦级别水轮发电机，绝对是白鹤滩水电站的传奇所在。它们连同大坝一起，构成全世界在建的最大水电工程。

　　这些百万千瓦功率水轮发电机，可被称为世界水力发电皇冠上的珍珠。

　　百万千瓦级别的水轮发电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在白鹤滩大坝右岸山体腹部三、四公里深处的厂房里，我们既看到了正在安装的9、10号机组，也看到了在今年6月份已经开始发电的14号机组。

　　14号机组投产发电，国家领导人写来贺信

　　在还未安装完成的9号、10号机组现场，我们看到了巨型水轮发电机的心脏：一个直径16.5米，重达2000多吨的转子(注：发动机的磁极部分)。这个巨型的转子，将被工作人员吊装进体积更大、更重的定子(注：发电机的线圈部分)里面。

　　如此庞然大物，转动起来之后，其摆动误差小于0.15毫米。就如同一个大汉拿着大板斧去雕刻核桃，其背后所体现出的科技实力和匠心，让人瞠目结舌。

　　已经发电的14号发电机工作台，守卫森严，获得许可之后，我们得以进入参观。

　　我们被告知，在脚下，总重量近8000吨左右的水轮发电机，正以每分钟107转的速度在高速运转，但平稳异常。即便将一枚硬币放在工作台上竖起来，也不会被这巨无霸的高速运转所震倒。

　　已经投产发电的14号机组，8000吨庞然大物在脚下高速运转，人站在上面却异常平稳

　　这台巨无霸每转一圈，就会发电150度。16台发电机组全部投产之后，一年所发的电量，满足武汉这样一座特大城市一年所需各类用电，绰绰有余。

　　此刻，站在这“国之重器”之上，心情好比进入国产航母内部，着实令人兴奋不已。

　　◇令人自豪的“国之重器”

　　在白鹤滩之前，全世界还从未有过百万千瓦级别的水轮发电机组。连三峡大坝发电所使用的，也仅仅是70万千瓦的水轮发电机。与白鹤滩巨型机组最接近的，是2015年底全面动工，目前已经进入投产发电的金沙江乌东德水电站所安装的85万千瓦级别的机组。

　　白鹤滩水电站作为世界最大的在建水电工程，可以比肩中国高铁，讲述了另一个体现“中国制造”崛起的伟大故事。

　　高峡平湖

　　这个故事的源头在湖北。

　　当初，建设长江三峡工程时，需要32台70万千瓦水轮发电机。但是，国内当时的制造能力，仅能制造出30万千瓦级别水轮发电机。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花巨资从法国的阿尔斯通等引进大功率水轮发电机。其后，在三峡集团牵头下，整合全国科研力量和制造力量，不仅实现了70万千瓦级别的巨型水轮发电机全部国产化，而且再接再励，接连推出77万千瓦、80万千瓦，85万千瓦级别水轮发电机，直到研制出100万千瓦巨型水轮发电机，连连刷新世界纪录。

　　与此同时，随着三峡水电工程的巨大成功获得越来越多的认可，成为世界最好的水电站建设品牌，以三峡集团为龙头的水电站建设“中国制造”，开始在全国乃至全球攻城略地。

　　以金沙江流域来说，三千多公里长的金沙江上，仅三峡集团就修建了四座大型水电站：包括最上游装有12台85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的乌东德水电站;第二级，也就是我们此次深度探访的白鹤滩水电站;第三级，是装有18台77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的溪洛渡水电站;最下游的，则是装有8台80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的向家坝水电站。它们全部由三峡集团负责建设。

　　金沙江上这四座水电站，再加上三峡水电工程，一共有70万千瓦以上巨型水轮发电机86台，都归三峡集团所运营。当今世界，三峡集团作为水电工程“巨无霸”，其江湖老大地位，无人能撼。

　　仅在白鹤滩水电站，就接连创下六项世界纪录，包括：在全球首次使用百万千瓦级水轮发电机组;建成世界规模最大的地下洞室群;建成世界规模最大的无压泄洪洞群;建成世界最大规模的圆筒式尾水调压室;拥有世界最高的300米级高拱坝抗震指标;世界上首次在300米级高拱坝中全部采用低热水泥混凝土。

　　不仅如此，三峡集团的水电建设军团还大力“走出去”，目前在全球超过40多个国家保有项目。三峡集团海外重点市场包括：新能源产业发达的欧美市场、河流水电资源富集的拉美非洲市场、具备电力互联互通条件的周边国家。

　　如果把三峡集团在海外的可控和权益装机，合计起来，相当于再建了一个三峡水电站。

　　如今，凭借世界级大型水利电力工程建设中的“三峡品牌”，湖北元素妥妥在日益崛起的“中国制造”上，再度打下自己的烙印。

　　人类在白鹤滩大坝前，无比的渺小

　　◇白鹤滩里的“湖北味”

　　2020年5月，三峡集团董事长雷鸣山公开说，三峡集团是生于湖北、长于湖北的企业,“湖北省、武汉市是我们的家乡。”

　　我们很快就感受到这一点。

　　28日，在白鹤滩水电站招待所过早时，让人无比惊讶地是：早餐居然提供热干面，品尝了一下，非常地道。

　　早餐不仅有热干面，还有另一道湖北特色美食，由黄豆和大米研磨成浆，然后油炸而成的面窝，咬一口，香气扑鼻，韵味无穷。

　　招待所的中午、晚上提供的自助餐中，也以湖北口味的菜肴为主。

　　没想到，在远离湖北千里之外、位于云南与四川交界处的这偏远之地，一日三餐竟都能吃到如此正宗的湖北味。

　　招待所经理告诉我们，白鹤滩水电站的业务骨干，大部分是从葛洲坝，三峡大坝工程大战之后转战到此地的。他们中，有很多“葛二代”，甚至“葛三代”。显然，湖北口味，特别是宜昌口味，是他们的心头爱。

　　进入白鹤滩水电站的心脏——那深埋在大山肚子里的发电车间探访时，我们见到了为数众多，在此忘我奋斗的湖北人。

　　他们中的代表之一，是来自宜昌的起重机装卸操作工梅琳。这位中年女子，是葛洲坝机电公司白鹤滩机电项目部推荐我们要采访的人。因为出色的起重机操作技艺，梅琳被各方誉为“大国工匠”的典型，央视对她的事迹做了专题报道。

　　28日上午，跟着梅琳，我们上了数十米高空的吊机操作室，现场目睹了她工作时的风采。

　　“大国工匠”梅琳工作中

　　她的绝活包括：在三十米的高空，在视线范围之外，仅用两次到三次的尝试，就能将一枚水杯大小的销钉，准确地套入销钉孔中。而10枚销钉，就可将重达2000吨的庞然大物，牢牢固定住。一般的操作工，要尝试一二十次，才能做到这一点。

　　梅琳的另一个绝活，是操作吊车，将2300吨重的发电机转子，准确无误地安装到发电机定子中间。安装好之后，转子与同样重达数千吨的定子间的空隙，不超过43毫米。转子运转起来之后，摆动的幅度不超过0.15毫米。

　　在这之前，梅琳在三峡水电站挑战过吊装1500吨的发电机转子，到溪洛渡水电站，她挑战了吊装1800吨的发电机转子。

　　每次，梅琳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而这极限，同时也是世界水电工程安装史上的极限。

　　白鹤滩电站的收尾工程现场

　　正是因为梅琳这样的“大国工匠”的存在，百万千瓦级别的巨型水轮发电机才能得以顺利安装，顺利发电。

　　在白鹤滩水电站，有数千个梅琳这样的湖北籍员工，作为新一代大国工匠，他们一方面将“湖北制造”的经验带向全国，带向世界;另一方面，用自己的青春抒写着世界水电史上最辉煌的奇迹。

　　更让我们欣喜地是，很多80后，90后湖北籍年轻水电人，也在这样世界级工程建设中快速成长，走上骨干岗位。

　　白鹤滩电站夜景印象·水彩画

　　◇服务“国之重器”的湖北产业链

　　除了湖北籍的诸多“大国工匠”，湖北对白鹤滩水电站这样世界级水电工程的贡献，还体现在湖北企业的巨大贡献。

　　在建设三峡工程的过程中，一大批湖北本地企业也跟着成长，并形成一条较为完整的为世界级大型水利水电工程配套的融合产业链。

　　白鹤滩水电站因为全坝使用低热水泥，而创下一项世界第一。这里面，湖北企业华新水泥功不可没。华新为白鹤滩提供一半低热水泥，价值接近10亿元。

　　巨型大坝的大体积混凝土往往会因为浇筑过程中的水泥发热产生热胀冷缩，导致坝体出现裂缝。白鹤滩大坝通过全坝应用低热水泥，配合严格的温控工艺，从2017年4月开始大坝第一仓浇筑，到今年5月31日大坝全线浇筑到顶，全坝800多万立方米的混凝土没有出现一条温度裂缝，建成真正的无缝大坝，解决了这一世界性难题。

　　气势如虹

　　这样的湖北企业，不仅仅只有华新水泥。白鹤滩工程建设部党群工作部的廖望阶在初步梳理后，提供了一份为白鹤滩百万千瓦机组机电设备做出贡献的鄂企名单，不一定完全，但足令湖北人自豪：

　　宜昌利民电建工程公司，提供风管系统;长江三峡能事达电气公司，提供辅助控制系统设备等;盛隆电气集团，提供0.4kV开关柜及其附属设备;武汉中元华电科技股份，提供故障录播系统设备;武汉市泛科变电检修设备制造公司，提供发电机定子耐压试验设备;武汉任督科技，提供区域调度交换系统设备;武汉乔亚机电技术公司，提供油系统设备;格瑞拓动力股份，提供低压压缩空气系统设备等。

　　如果从整个白鹤滩水电工程来看，这份名单，还将列得更长。

　　就这样，一个根在湖北，蜚声世界的“中国制造”品牌，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它的故事：它既波澜壮阔，也细致入微;它既铁汉铮铮，也柔情似水;它既扎根过去，也面向未来……抒写着大国崛起征途中的一个个精彩瞬间。

　　(撰文·手机摄影/吴志远 湖北自媒体协会会长、华中师范大学自媒体研究中心主任)

　　赴白鹤滩电站湖北报道团成员

   【编辑：彭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