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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工因热射病离世”之后 医护盼脱防护服 环卫工更想倒夜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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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2 09:12 来源: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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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16日,武汉一名在工地高温作业的工人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刘中灿 。工地降尘的方万年巴不得回东北老家避暑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刘楒睿。穿环卫服扫街的赵庆 摄影: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刘楒睿。 河南上蔡县一名护士采样时晕倒 图源:上蔡县人民医院。这个夏天网售的冰马甲很抢手 图源:电商平台。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刘楒睿
  热,是今年入夏以来,网友讨论最多的话题。
  往常,人们说热,也只是用“炎炎夏日”“火伞高张”“五黄六月”这样的词汇来囊括。
  似乎,热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具象化的词汇可以形容。7月5日,西安建筑工人王建禄倒在了收工回家的路上。因为热射病,他在医院抢救无效离世。
  当高温开始影响劳动者,人们开始使用“热射病”来具指极致的高温。
  高温作业的人们,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度过这个酷暑。
  为儿挣学费的父亲因热射病离世
  7月5日,西安高新区兴隆街甫张村。建筑工人王建禄,倒在收工回家的路上。
  西安市长安区医院24小时内入院死亡记录显示,王建禄“突发心跳骤停”,经30分钟积极抢救,7月6日2时10分宣告临床死亡,死亡诊断为多脏器功能衰竭(心、脑、肺、肾、血液)、热射病。
  热射病,这个词汇对于王建禄的女儿王莉来说很陌生。她知道高温工作会中暑,但没想过会热死人。
  7月初,西安刚刚度过1951年以来最炎热的六月。在派出所提供的监控录像里,王莉看到父亲最后的画面片段。5日下午6点半左右,其他工人都站着,王建禄一人走到马路对面,把包放在地上,倚靠一辆白色汽车坐下。再后来,走到西安国际医学中心附近十字路口时,突然晕倒。路人打了120,王建禄被送到长安区医院,但他没能挺过去。
  王建禄的离世,对于王家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儿子王坤2015年第一次考上大学,为尽早挣钱补贴家用,选择退学去打工。“父亲嘴上没说什么,但一直不高兴。”王莉说。
  去年8月,王坤回校复读,今年高考成绩是镇上第一名,将于9月重新就读大学。
  “我知道我爸的心愿是希望我们读书。”王坤说,为给自己赚取大学的费用,父亲才前往工地打工。他的心中充满愧疚,觉得是自己让父亲遭此不幸。
  王莉也很愧疚,但作为大姐的她,需要打理好父亲的后事。这些天,她跟父亲说了很多话,可惜父亲已经听不到。她也不知道,爸爸临走前是否有话要留给自己。
  空调维修工未听说过热射病
  按王莉老家习俗,父亲的遗物需要全烧掉。
  王莉也在搜集网上一切与父亲有关的报道。“我会将这些文章都打印出来,然后烧给父亲。”王莉说,随着报道的不断增多,王建禄因热射病离世的事,很快被更多人议论。
  北京51岁的空调维修工邓国林,通过短视频看到了王建禄的遭遇,但他此前并不知道“热射病”。“我以前一直觉得不太可能热死人,今天看来是真的。”他说。
  邓国林20多年一直是独立揽活,偶尔也会有相好的商家给他介绍维修单,他会开着自己破旧的五菱宏光去现场。
  因为北方冬天有暖气,邓国林最忙碌的是在夏天。北京的7月,35℃高温,让坐在破旧五菱宏光里的他感到炙烤般的热。这辆陪伴11年的面包车,如今空调只有一侧出风口还能运转,碍于油价上涨,老邓也从来舍不得开空调。
  对于邓国林而言,最好的降温解暑方法便是喝茶。
  “居然还有高温保险?”对邓国林而言,他十分认可保险公司推出的高空意外险,但对高温险他显得茫然。多年前,儿子就曾要求给他购置全套保险,但老邓只接受了高空险。
  “我给别人送清凉,别人给我一杯水,都能消暑。”忙完一单的邓国林向业主讨了一口茶,随后用肩膀擦了擦汗。
  “有一次,我给一个广东老板家修空调外机,我在外面吊了很久,热得不行,老板给我送的凉茶是真解暑啊。”说罢,这位沂蒙汉子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环卫工更想倒凌晨班
  事实上,老邓的工作环境并非最热。常年露天的工种,在酷暑下更炎热。
  50岁的环卫工人赵庆说,随着气温攀升,每天的工作越来越难熬了。“你说有没有专家能在环卫服里装上小空调?”赵庆说这是他和同事们的夙愿。
  受工种影响,环卫工必须穿有长袖长裤的环卫服,佩带手套。同时,单位还需要老赵和他的同事们戴N95口罩。这样的着装,会伴随着他们8到10小时的工作时间。
  赵庆说,冬天时,这一身着装是暖和,但夏天是闷热,经常作业2小时后,手套都会湿透。
  “凌晨4点到6点是一天中最凉爽的。”工作5年,赵庆总结出了经验,同事们也经常尝试向领导寻求倒凌晨班。即便是凌晨上班,工作不消多时,赵庆的衣服还是湿透了。
  “热了就赶紧搞完自己的这一块,去阴凉地歇口气。”赵庆说,环卫工每隔15分钟需要巡视一遍自己负责的300米街道,因此往往是前脚坐下喝口茶,后脚又重新上街。
  赵庆也知道,环卫服里装空调不切实际。但他说,希望以后可以在环卫服上加上一个口袋,装下自己的茶杯。“我是东北人,还是比较怕热的。”他说自己不能因为中暑倒下,家里小儿子还需要他赚钱上学。
  同样是东北人,41岁的方万年最近也在天天吐槽高温。上周,他打零工的工地有人中暑,送医后才恢复过来,这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那个工地完工后,方万年换了另一处工地,“每天的工作是用水给工地降尘”。虽然这个工作也很热,但相对从前的扭钢筋、搬砖来说,算是清凉了很多。
  “两包烟才争取来的。”方万年骄傲地说,现在感觉太热时,也会顺便用降尘的水给自己洗把脸解暑。
  “你说,哪天城市建设搞完了,不需要我们建筑工,我是不是就可以回东北老家避暑了?”方万年说。这个东北大哥,在北京35℃的高温里,也无法忍受了。
  热得怕做饭只好点外卖
  显然,35℃的北京,不算是最热的地方。
  过去的一周,四川南充持续高温,极个别地区高温超过40℃。当地中暑患者增多,有3人因热射病身亡。
  为了避暑,南充市民王奇连门都不想出。
  他租住的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有空调,因实在太热,妻子不想点火做饭,三餐靠点外卖。一家三口能不出空调房就不出去。15日,无法忍受高温的王奇带着妻儿回了农村老家避暑。
  南充的市民们把嘉陵江视为了避暑胜地。一段网传视频显示,在嘉陵江上,前往江中游泳的市民络绎不绝。
  这也让市民徐斌很是苦恼。近期,他每天都会驾车前往嘉陵江大桥高坪岸旁边的天然泳场游泳消夏,但在经过缤纷水岸湿地公园内道路时,每天遭遇太长时间的堵车。
  “前往天然泳场只有一条路,最近去的人太多,路上就堵住了。”徐斌说。即便如此,在“热”和“堵”上,徐斌还是选择了“堵”,至少游泳可以给他带来难得的清凉。
  同样超常热的,还有浙江杭州。7月13日,杭州发布高温红色预警,当天最低气温30.6℃,为历史第二高最低气温,当天最高气温则达到惊人的40.3℃。
  “我穿着防护服在核酸检测点工作了一会儿,身上就全部湿透了。”杭州的护士余敏说,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脱下防护服那一瞬间。
  “即便是有风扇,吹过来的也是热风。”余敏说,有的检测点6点就开始准备物资,分配任务。8点不到,现场队伍会越来越长,有时还会绕好几圈。
  虽然上午只检测4个小时,但对余敏来说,任务也不止于此。隔一会儿,她就需要向区里报上核酸统计数据,还要为下午的检测数好检测管。每过一小时,她还需要把检测完成的检测管收集拢来,交给转运工作人员。
  等到忙完这些,脱下橡胶手套准备吃饭时,余敏的手已被汗水浸泡得浮肿。
  医护人员盼能脱防护服
  与余敏一样,北京医护人员黄丽娜每天最期待的也是脱下防护服,让自己的汗液“挥发自由”。
  “穿上防护服,你就像被气球包裹住一样,完全无法透气。”黄丽娜说,随着温度的上升,自己与身边的同事越发讨厌穿着防护服了。
  但对核酸检测人员而言,防护服不能随意脱下。黄丽娜和同事们也只得每天借助街道、社区送来的冰块降温。
  7月17日,黄丽娜在朋友圈刷到了同事分享的一则新闻。新闻中说,7月13日,河南一核酸采样点内,一名护士因长时间身穿防护服,加上高强度工作,在为居民采样时突然中暑倒地昏迷。就在次日,又一名核酸检测人员在核酸采集时,突然中暑晕倒。
  此外,新闻中还提到,7月8日,山东临沂市一名护士,穿上防护服在入村采样时出现中暑,抽搐不已,因热射病送医治疗,经两个小时的抢救才脱离生命危险。
  “我是专业护士,对于热射病我是有了解的。”黄丽娜说,她也很担心哪天在核酸采样时,自己和同事出现中暑患上热射病。
  一件小小的防护服,到底会带来多重的负担?
  早在2021年6月,广州医科大学对3658名医务人员的问卷调查就显示,在穿着防护服后,80%的医务人员出现大量出汗,55.2%的医务人员存在呼吸困难,还有46.8%的医务人员反映过度脱水。
  来自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数据同样指出:在约35℃的室温,穿着防护服一个小时后,人体的体感温度将达到64℃。如此高的体感温度将让医务人员出现身体不适,长时间可能导致中暑。
  “能不能脱下防护服啊……”26岁的黄丽娜又说了一次。
  希望高温事故不再重演
  余敏和黄丽娜的愿望,其实已经在部分城市实现了。
  7月16日,在南昌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南昌市卫生健康委主任朱世鸣介绍,为防止医务人员中暑,南昌市室外采样人员不再穿防护服采样,改穿一次性隔离衣。
  面对高温天气,多地针对防疫工作人员采取了防暑降温措施。在北京,入夏以来已有400多位核酸采样“大白”穿上石墨烯技术加持的液冷服,预防中暑;上海、杭州等多地,配备了装有空调的移动式便携核酸检测亭。
  为了预防中暑,一些单位开始下发降温贴、冰马甲等降温的物品。
  在电商平台上,降温贴、冰马甲等物品销量上涨惊人。商家陈辰说,入夏以来,自己店铺内的降温贴日见走高。据他统计,7月的一天,曾有一个单位一次性买走1万张降温贴。而他店内的冰马甲,也受到了露天工作者们的抢购。
  “有一个女士,来我们店里问,冰马甲重不重,可以冰多久。”陈辰说,这位女士是为自己在工地做工的父亲购买的。
  邓国林的儿子也为他转发了多篇有关热射病的科普文章,嘱咐他注意防暑降温。虽然儿子再次提出了为他购买高温险,但老邓还是以只有1个月的高温而拒绝了。
  而对于赵庆、方万年等人,他们的单位也准备了酸梅汤、冰饮料给他们防暑降温。针对热射病,赵庆说,他们环卫部门已组织了专门的学习,要求每一位环卫工人注意防暑,避免受到这种病的伤害。
  王莉也说,希望父亲的遭遇可以让更多的劳动者和劳动部门关注热射病和高温中暑,不再让类似的悲剧重演。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除王建禄外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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