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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养别人儿子26年:河南高院把我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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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23 10:11 来源: 央视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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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保姆偷孩子 DNA鉴定有误 20多年后才得知儿子并非亲生

  7月21日是家住重庆市的朱晓娟54岁的生日。然而,这个生日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突然得知含辛茹苦抚养了20多年的大儿子并非亲生。

  1992年,朱晓娟过着令人羡慕的幸福生活,她是重庆一家医院的护士,丈夫是部队的军官,家庭殷实,夫妻恩爱,儿子乖巧可爱。然而,那一年的6月初,朱晓娟的前夫程小平,从劳务市场请来了一位保姆到家中照顾一岁零三个月的儿子,程若麟。然而没过几天,儿子就失踪了,这让一家人慌了手脚。

  上世纪90年代,劳务市场缺乏管理。朱晓娟夫妇唯一的防范措施是查看保姆的身份证,把她的身份证信息记录下来。身份证上的信息显示新请来的保姆名叫罗选菊,家住四川忠县农村,刚满18岁,按照之前记录下的身份证信息,朱晓娟夫妇第一时间找到了“罗选菊”在四川忠县的老家。

  记者:结果是什么?

  朱晓娟:结果一走到她屋里头,她家里面很穷、很穷,一贫如洗,家里面就是一个茅草房。走进去问她爸爸,他说她几个月前出去打工了,一直没有信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记者:最后找到山东去了吗?

  朱晓娟:立案后,警察和我们家里面的人,我前夫和部队的人三方组成了一个工作组,跑到山东去找那个人。

  记者:找到没有?

  朱晓娟:找到了。但是当时一找到,把那个人喊出来一看,我前夫傻眼了,因为不是那个保姆。

  记者:身份证上所写的一系列的信息,最后指向的是另外一个人。

  朱晓娟:不是她本人,所有身份证信息都是假的。

  记者:对你们来说一切信息都断了,意味着你们这孩子更没处找了。

  朱晓娟:都找不到了,线索断了。

  自此之后,和很多丢失孩子的家长一样,朱晓娟夫妇放下手头的工作,踏上了漫长的寻子之路。为了寻子,原本富足的生活变得拮据。后来虽然朱晓娟夫妇生育了第二个儿子,他们并没有放弃对大儿子的寻找。1995年底,朱晓娟夫妇偶然得知,河南省兰考县警方解救了十几个从四川拐卖出来的孩子。抱着一丝希望,朱晓娟夫妇赶往河南。在开封市的一家医院,见到了当地警方所说的那个孩子。因为希望这个孩子早日找到父母,当地警方为他起了个名字叫“盼盼”。

  记者:你还记得当时见他的情形吗?

  朱晓娟:他在床上滚过去滚过来。我的第一眼感觉,我觉得有点儿失望,我觉得不像。

  记者:做妈妈的本能。

  朱晓娟:我的本能,我觉得不是。我前夫他觉得,他说好像有点儿像,我说不像,当时我们两个人意见不是很统一。

  之后当地警方建议朱晓娟夫妇采集血样,通过DNA信息的比对来进行亲子鉴定。那个时候,这项技术还不普及,能够进行亲子鉴定的机构大多直属于司法机关。1996年初,由兰考县公安局委托,朱晓娟夫妇出资1500元,在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医鉴定部门采集了血样,和“盼盼”的血样进行DNA信息的比对。1996年1月15日,河南省高院出具的这份亲子鉴定书上,认定被拐儿童“盼盼”与朱晓娟夫妇“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朱晓娟:打电话通知,他说结果出来了,现在已经可以肯定100%是你们的小孩儿。

  记者:谁接的电话?

  朱晓娟:他接的,我前夫接的电话,打的他单位的电话。他接到过后回来给我讲,他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他说儿子找到了,我说怎么可能。

  记者:你还记得他当时表情和神态吗?

  朱晓娟:他坐在床上一拍,坐在床上很激动给我讲,我跟你说你相信不相信世界上还有那种奇迹,我说啥奇迹,小孩找到了。当时我觉得怎么可能,我们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他说完全有那种可能,他说你看亲子鉴定的结果都出来了。

  因为DNA亲子鉴定技术,否定亲子关系的准确率为100%,肯定亲子关系的准确率可达到99.99%。对于这样的鉴定结果,让朱晓娟夫妇坚信不疑。

  盼盼被领回家里后,朱晓娟夫妇给他改了名字叫程俊齐。

  记者:带回来之后,生活怎么往下继续,因为家里有一个小弟弟了。

  朱晓娟:小的儿子是爷爷奶奶带的。

  记者:你的全部精力都在这个大儿子身上。

  朱晓娟:对,都在他的身上,因为我觉得他受了苦,我们大人在他小的时候把他丢了,我们应该把所有的心血都付给他,弥补他的过去。

  记者:加倍地去还他。

  朱晓娟:还给他,都是那种想法。而且为了大儿子,说实话,我在他的身上付出了精力和金钱,为了他,我还放弃了我出国的机会,当年我准备出国,36岁那年我考取出国医务人员,我都放弃了,为什么放弃?因为小孩找回来之后,他的教育很难、很难,有点儿不听话。家里都劝我,如果是你的事业发展了,但是小孩儿废了,对你来说有啥意义。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朱晓娟和前夫离婚,两个儿子都归她扶养。年复一年,日子一天天趋于平静。大儿子程俊齐学习一般,专科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小儿子虽然初三才从奶奶那里回到自己身边,但学习成绩一直出色,顺利考上了大学并参加了工作。两个儿子都已成人,都很孝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朱晓娟感觉,以前所受的苦终于结束了。然而,生活的平静在今年年初再次被打破。

  朱晓娟:有一天一个记者跑到我妈妈家里面,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我想问下,你们二十几年前是不是丢了小孩儿。我说是,我丢了小孩。他说那个小孩现在怎么样?我说找到了,我二十几年前就找到了,找到了之后,现在都已经工作了,很大了。我说啥意思?他说他们那儿了解一个情况,有个保姆说她从别人家里面偷了个小孩,二十几年前偷的,她说她想赎罪,她想为这个小孩找亲生父母。当时小儿子跟我在一起,他说他是不是在骗你,骗子。

  记者:你怎么分辨这些信息?

  朱晓娟:当时加了我微信,发了个东西,我们都打开看了。我一看里头一张照片,当年他们12月份做的报道,报道中一张照片,很像我现在的小儿子,他们两个长得很像。当时我就觉得有点蒙,心在打鼓,当时我就跟我们儿子讲。我儿子说,妈,他说好像有点儿不对头。

  根据当地媒体的报道,一个名叫何小平的女子,家住四川南充农村。连续夭折了两个孩子,因为迷信,决定捡个孩子来镇命。27年前,她拿一张假身份证在重庆找到了一份保姆的工作。之后,把主人家1岁多的儿子拐走,给他起了之前夭折孩子用过的名字刘金心。一晃26年过去了,刘金心长到了27岁,何小平找到媒体,请求帮助刘金心寻找亲生父母。让朱晓娟愈加感到不妙的是,何小平讲到抱走孩子时穿走了雇主家里的一双皮鞋,还有其他的细节,都印证了最初自己家中丢失孩子时的情形。

  记者:就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你可不可以把所有的信息给隔离掉,我不听、我不看,因为我现在的生活又平静又稳定。

  朱晓娟:其实当时我想那么选择,那个记者还问我,当年的保姆在你家里面偷什么东西没有,实际上我心里都明白她偷了我一双鞋,但是我没告诉他,我说啥意思,他说阿姨你跟我说丢什么东西没有,我说我没丢啥东西,我就跟他讲。因为我想像你说得一样,因为我现在生活也平静了,我不想去让那种事情干扰我的生活。

  直觉告诉朱晓娟,照片里这个和小儿子长得很像的年轻人,可能真的跟自己有关系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大儿子又是谁?朱晓娟不敢再想下去。

  记者:但是为什么你又是跟着往前走了呢?

  朱晓娟:不是我想往前走,是他们逼着我向前走的。因为那个保姆是一心想找到我们。她通过那个记者找到重庆市公安局,登了很多很多那方面的消息,重庆市公安局当时也看了,包括刑侦支队也看到这个,都来找我们。他说他们想来采血,要我们配合做亲子鉴定。我说我小孩儿已经找到了,二十几年前我说我已经找到这个小孩了,你们用不着来找我,他说不行,你必须配合调查。

  2018年1月,重庆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中心采集了朱晓娟、程小平、刘金心、程俊齐四人的血样,进行DAN信息的比对。

  记者:这一回你还期待这个结果吗?

  朱晓娟:说实话我内心来说不期待那个结果,但我也想证实这个事情到底是不是。

  记者:如果你证实了,等于是证实自己二十多年前那就是错。

  朱晓娟:但是错了,不可能把这个事情成为一种永久的谜,总得解开这个谜。这层面纱总得揭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想过的。很痛苦,实际上我也很痛苦,我晓得那个事情之后,对我来说也很痛苦。

  重庆警方的鉴定结论显示,刘金心与朱晓娟、程小平“符合双亲遗传关系”,而程俊齐与朱晓娟、程小平“亲权关系不成立”。也就是说被朱晓娟带在身边抚养了20多年的程俊齐并不是亲生儿子,被何小平抱走在农村长大的刘金心才是。

  记者:这个孩子,他就是你的亲生儿子,就这个消息一旦坐实了,你怎么面对?

  朱晓娟:事实我们没有办法,我只有面对。儿子我肯定认,认那个小孩,毕竟他是我的亲生儿子。但是接下来时间一长,我也想,既然你给我送来了个亲生儿子,那原来那个儿子又是谁?他的父母又是哪个?当年你们DNA鉴定又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一系列的问题我必须还得解决,我必须得面对,因为现在问题已经推到我面前了。

  平静的生活被新出现的儿子彻底打乱,朱晓娟做过很多假设,假设何小平没有抱走她的大儿子,假设河南省高院出具了正确的亲子鉴定报告,也许她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的苦难,她真的希望一切的意外都没有发生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去面对残酷的现实。

  记者:可是你有一个更当务之急的事情,就是要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去见面,是不是?

  朱晓娟:对。

  记者:这个事还能躲吗?

  朱晓娟:躲不掉,实际上到1月底的时候我都已经觉得,肯定是那么回事儿了,有底了。我通过那个记者要了他的电话,通了电话,在电话里面,我问记者,你们两个在一起?他说嗯,我说他现在抽不抽烟?他去问那个小孩你抽不抽烟,他说抽。我说抽多少?两天抽一包。

  通过询问,加上当地媒体的报道,朱晓娟从侧面了解到刘金心的大致情况。27年前,保姆何小平将朱晓娟的孩子抱走之后,在四川南充农村,因为不是亲生,刘金心经常遭到何小平丈夫的打骂虐待。小学辍学后,到赌场站岗谋生。十五岁时到贵州做洗脚工,因为摔断了锁骨,曾经流浪街头,乞讨为生。成年后的刘金心因为婚姻失败,情绪低落,经常酗酒,经医院确诊患上了抑郁症。

  记者:您听别人说你亲生儿子遭的这些罪,你心疼不心疼?

  朱晓娟:肯定心疼,哪能不心疼,我自己的亲儿子,现在变成那副样子,感觉确实从我内心来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好像很乖,我们两个打电话,一联系,我话腔都没开,他第一句话就喊我妈妈,而且还没见面,打电话的时候。

  记者:你感觉真诚吗?叫这一声。

  朱晓娟:我感觉他可能想急于找到我。

  记者:他叫了这声妈,你心里什么滋味?

  朱晓娟:酸甜苦辣,真的是说不出来那种。

  2018年2月,在当地警方的安排下,朱晓娟见到了分别26年之久的亲生儿子刘金心。虽然之前已经多方做过了解,但见面的瞬间,刘金心的模样还是超出了朱晓娟的意料。

  朱晓娟:见到他之后第一感觉,小孩个子不高。

  记者:你是搞医的,这一打眼看上去,这是个健康的孩子,还是个……

  朱晓娟:亚健康,绝对。而且我一看他的头发,全部是白头发,从额头到后脑勺全都是。

  记者:这才几岁就白头发。

  朱晓娟:我都觉得很奇怪,我觉得27岁的人怎么可能全都是白头发,所以当时我心里头很打鼓。

  记者:你见到这个孩子第一感觉亲吗?

  朱晓娟:说不出来,真的说不出来。如果是我自己没找到前面那个小孩,我见他的第一感觉可能感觉也许很亲,因为那么多年了,包括我所有的精力,我所有的精神全部都付出了。

  记者:所有的爱。

  朱晓娟:爱都付给那个小孩了,我觉得我再见到这个小孩儿,真的那种心情太复杂了。

  朱晓娟需要面对的,还有她一直当做亲生儿子抚养的程俊齐。

  记者:你抱大的儿子,你怎么跟他交代这一切?

  朱晓娟:当时都是不敢跟他讲这一切,不敢跟他讲真相,憋了很长时间,才把这个真相慢慢告诉他。

  记者:过了多久跟他讲?

  朱晓娟:可能前后一个多月。

  记者:你怎么跟他说?

  朱晓娟:我没有跟他说,我不敢跟他讲,当时我真的不敢跟他说,通过其他朋友说的。

  记者:可是您想想这个事不是由您亲口告诉他,对他伤害不是更大吗?

  朱晓娟:我觉得这样还好一些。他很聪明,他给我打电话,他说妈妈你放心,我也大了,我会正确对待这个事情的,你放心吧,他也跟我讲。

  22年前,因为河南省高院的一纸亲子鉴定,朱晓娟从开封领回“盼盼”;22年后,重庆市公安局的又一纸亲子鉴定,送回亲生儿子刘金心。朱晓娟讲,命运的捉弄之下,她体会到的是已经愈合的伤口被重新揭开的痛苦。

  记者:到了现在你最怨谁?

  朱晓娟:怨那个保姆,她影响了我的一生,而且影响了我的生活一辈子。

  记者:如果当年这个DNA比对,做出一个正确的比对,那也走不到今天。

  朱晓娟:对。说实话对河南省高院心里面确实怨他们。如果是当年他们DNA不出现那种错误,他们不给我做错误的亲子鉴定,我们肯定会继续找刘金心。而且他在做亲子鉴定的过程当中,我就觉得他们是不是在某些方面做了手脚,为什么把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小孩儿,强加给我做一个鉴定,而且还把我蒙在鼓里,养了二十几年。

  记者:您怎么看自己遭遇的这一切?

  朱晓娟: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

责编: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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