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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之际

新闻中心 > 武汉

2020-01-29 18:15 来源: 长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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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昌医院隔离病房的患者与医护人员互竖大拇指 武昌医院供图

  此时是猪年的最后一天,大年三十。

  去年这个时刻,我在长江中的一个岛上,到排灌站的坟地祭祖之后,已经回到了火炉旁。在春晚舞台上热闹的节目中,母亲反复询问她孙子是否谈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尽管前年、向前年她也问过;父亲则会抱怨自己的血糖或高或低,控制不了,而长江里的鱼越来越难见。一家人有一句无一句,东一句西一句,一直坐到主持人倒数十秒,然后新年的钟声敲响,然后我会去菜地里点燃一挂五千或一万响的“大地红”,或者三十六发“开门红”礼花炮。在新旧交替的轰响中,母亲还在絮絮叨叨,说哪家的鞭炮更响、哪家的鞭炮更大,一定去年赚了不少钱。她每年通过鞭炮的响声判断人家的进步。

  有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而今年,在我按照习惯,准备大年三十出发,返回三百公里外的沙洲时,突如其来的新型冠状病毒袭击了武汉。为了尽可能控制传染,减少因为人群迁徙向武汉以外蔓延,之前的22日凌晨湖北启动了Ⅱ级应急响应,23日凌晨武汉发布通告,关闭离汉通道。那一刻起,我知道,我与这座城市千万人一起,将经历人生中最不寻常的一个春节。

  但在新年到来之际,我还是听到了钟声,从江汉关传来的钟声。它没有遇到任何阻挡,很顺利地就从汉口越过长江传到了武昌。也是此时,一个刚抵达汉口的外地人在微信上说,汉口火车站广场空空荡荡。他哪里知道,畅通无阻的岂止是一个车站?在切断新型冠状病毒传染源、封闭与外界交通之后,哪一条道路不是畅通无阻?哪一个广场、公园、商场不是空空荡荡?偌大一个都市,几天之内似乎没有了声音,没有了人烟。

  就在此时,几十公里外的知音湖大道上,上百辆自卸车在排队转运泥土,三百台挖掘机已经铲平了一座山。几千人日夜不停,他们要在七天内建起一座名为“火神山”的医院,用于隔离、治疗感染肺炎的病人。这个叫纺织疗养院的地方,我很熟悉。1995年,武汉在这里举办过一次重要的长篇小说笔会。武汉第一部以汉口城市建设历史为题材的长篇《孕城》,第一部以医院为题材的长篇《儿科医生》,第一部以三峡工程为题材的《家在三峡》都诞生在这里。此次防疫的主战场之一金银潭医院,一家专门应对传染病的专业医院,就在张公堤的北面。多年前,堤外的金银潭是武汉微不足道的一个水洼地,即使在金银潭医院建起之后,人们也并不关注它。但现在它是中国的一个焦点,多数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危重患者都被安置在这里。徐世立的《儿科医生》不一定是以武汉儿童医院为原型,但腊月二十九,武汉儿童医院八十六岁的呼吸内科专家董宗祈教授开着电动轮椅去门诊部上班了。手机上有董教授穿着防护服说话的视频,视频很短,他说的话也很短,“我们一生图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几个病人?”从知音湖的火神山医院工地,从作家在此地之前写下的故事,再到金银潭当下的紧张施工,这座城市从未停止对自己的书写。

  此时此刻,从广州、重庆、西安、上海等不同的方向,支援武汉的陆海空三军医疗队正在登机。这些身穿军装的医生点名的声音,他们排队走向军机的脚步,以及一个个列队宣誓的场面,通过微信在武汉这座城市的上空穿梭,在无数冰冷的心头点燃重生的火焰。我一次次播放飞机轰鸣的视频,放大他们出发喊出的口号,而热心的微友很快就发出为军医们准备了多少口罩的信息。这一刻,我长舒了一口气。连续几天来,我从未像此刻放下过紧绷的神经。

  其实,一直支撑我们面对恐惧的有很多,很多。就在金银潭医院附近的盘龙城,一个餐馆老板年前准备了几万元的货,在23号封城后只能歇业。她说她也怕,但更怕医生们撑不下去,而自己又帮不上忙。从手机上得知医护人员凌晨三点之后吃饭很不方便,只有方便面。她公布电话,发出24小时在线为医护人员送餐的承诺。在餐饮业发达的武汉,我想,她只是一个很小的老板。这世界比她大的商人很多,比如武汉大学校友总会发了一份感谢各地校友分会支持的信,信中列出的很多校友分会在海外。那些从珞珈山走出去的学子,值此之际,采购着口罩、防护服、护目镜等等急需的医护用品。他们联系航班、海关、运输、接收的每一步,在校友之间的微信上不断更新。我一直关注他们的进展,看见微信上说遇到了困难,替他们揪心,然后下一条信息说已联系了哪里,马上可以解决,又替他们欣慰。论实力,这些人肯定比盘龙城那个餐馆老板大。但此时此刻,他们怀着的牵挂一样大。

  从1月21日开始,我们就被那些不断披露的申请书、请战书感动着。手机上流传最早的申请书,我相信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院一位教授的申请书。这份申请书只有短短的五行字,申请的结尾,是“不计报酬,无论生死”。这句话后来成为申请参战医护人员的共同心声,我们不知道她(他)的名字。那个坐火车上回家过年听说单位在征集报名,毅然下车返回的护士,我们也不知道名字。另一位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的教授来不及与丈夫商量或说一声,就报名上了抗击病毒的一线。在这些人中,有一位我知道名字,我认识她,武汉中心医院的护士长唐莎。她的一席话令很多人记忆犹新,“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一身衣服,学着前辈的样子,治病救人和死神抢人罢了。”她当然知道,面对病毒对一个城市的攻击,她和那些小姑娘都有天职,换上衣服便开始了以爱心和责任护卫生命的事业。或许,她只是不愿意这些刚刚走出校门的孩子承受太大的压力;或许,在她看来,她和她带领的这群孩子,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本职。但她的不经意传达出一群人对传统和责任的理解,对生与死的态度。在武汉三镇的一线,有很多唐莎,他们没有豪言壮语,就是简单的几句话,便穿上防护服走上了战场。看不清他们的面貌,比如眼睛、鼻子、嘴巴、脸型,他们的背影是值此之际,这个城市最温暖的标识。

  也是从21号开始,上千万人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科普和卫生习惯的改变。各种关于杀毒的方法,各种对冠状病毒的介绍,居家隔离注意事项,感冒、发热、肺炎的相同与不同,以及通风、洗手、口罩等自我保护的方法,都以从未有过的频度,反复在朋友圈传播。无数人在几天内获得的有关自我健康的认识,都超过了他们之前获得的总和。当然,一个城市都足不出户的日子,并非只有这些。有人此时此刻正招募私家车接送上下班的医护人员,有人把手头掌握的医院周围酒店房源做成了表格,提供给有需要的医护人员住宿。有人正按照网上的货单,把市民急需的蔬菜送到家。

  因此,谁能说,这座城市没有生气?谁又能说这座城市冷清?谁能说这座城市没有信念?

  值此之际,我的家乡,那个长江中的沙洲也采取了应急措施。只保留一个通往外界的码头运行。之前,还不理解儿子不回家过年的父母,这下想通了,嘱咐我们只管把自己照顾好,其他的不操心。这个春节,不只是武汉特别,不只是我的春节特别,很多人都一样。在未知而神秘的病毒面前,每一个人都是特别的。( 李鲁平)

  【编辑:吴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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