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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与爱情的距离 | 量子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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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08 07:30 来源: 长江日报-长江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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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周劼
  《红楼梦》里黛玉当着宝钗的面酸宝玉,说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
  小情人间的拈酸吃醋倒是道尽了人世间的炎凉距离,难怪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参透人情需若即若离,也悟到了爱情得“渐近自由”。
  渐近自由是形容强力在夸克间作用时的状态,简单说就是,距离近便排斥,距离远便吸引。
  200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格罗斯、波利策和维尔泽克,以表彰他们发现了粒子强相互作用中的“渐近自由”现象。为了向公众解释这一现象,诺贝尔委员会特地编排了一个“小品”,他们请一个美女和一个俊男分别抓住一条红绸带两端,两人靠近时,绸带松垂,两人之间很自由,彼此不受束缚;但当两人身体分开向后仰,绸带绷紧,他们就不自由了,也不能分得更开。
  拿这个隐喻谈情说爱,有人便感叹,“色即是空”无非“越来越靠近,却永远达不到”;“空即是色”无非“越来越分开,却永远摆脱不了”。
  科学研究是个孤独的事情,除了居里夫妇、约里奥-居里夫妇那般同心默契的孤证外,就算是科学家夫妇之间也不会互相理解,所以钱锺书先生的名言说,“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荒江野老素心人”用宝玉的禅机便是:“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用钱德拉塞卡的话说便是:“我的研究纯粹是为了自我满足,我过去不想、现在也没想过所研究的在未来会得到哪怕一点点赏识。”
  可是科学家又芸芸众生,摆脱不了世间饮食男女,口头说不要“哪怕一点点赏识”,身体却诚实地在掌声鲜花中轻舞飞扬。莱德曼就说,科学家有了科学发现,也会如母鸡下蛋一般咯咯哒,广而告之,四处找人倾诉。对谁说呢?科学家的妻子们啊。有倾诉对象是科学家高峰体验的必备条件,此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老婆的距离成了科研成败的关键:科学不能被老婆所理解,科学家却能被老婆理解。这层意思杨振宁的好朋友戴森了解得最直白。有段时间他只对数学着迷,对个人问题淡然,婚姻大事漠然,他母亲写信来劝,你对抽象美的热爱与你对具体某人的热爱并不矛盾啊。有朝一日你成了一位伟大的数学家,如果你没有妻子同你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那么即使你证明了黎曼猜想,又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科学家心目中也有个“强力作用”:科研与老婆渐近自由。
  科研未成,正在吃紧处,老婆在哪儿?当然越远越好。
  托伊科尔斯基最有名的工作是找到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关于黑洞裸奇点的方程式,他回忆方程清晰出现的情景:晚上,我正坐在厨房餐桌旁弄数学,妻子在用平底锅摊薄饼,原想它不粘锅,但还是粘了。每次她倒奶油面糊进去,不停地敲锅,一边骂,一边敲。我大声喊她安静些,我正兴奋着,在我的数学公式中,一项项都相互抵消了,所有的杂项都消失了。方程清晰出现。
  敲锅摊饼是妻子的日常,灵感乍临却不是科学家的日常,那一刻,别太热闹,冷落些。老婆要知趣。
  科研大功告成,最舒畅处,老婆在哪儿?当然越近越好。
  弗里茨·伦敦与弟弟海因茨·伦敦找到了超导方程,兴奋地对楼下的妻子大喊道:“伊蒂丝,伊蒂丝,来呀,我得到它了,快上来,我得到它了。”正在厨房做饭的妻子不知发生何事,扔下手边的一切,急忙跑上楼,刚到房门口,门突然从里推开,正撞到她的前额,肿了一个星期。弗里茨·伦敦当时完全没有发现,还在不停地说:“方程建立了,得到了解。我们找到它了。”
  敲锅摊饼是妻子的日常,灵感乍临却不是科学家的日常,那一刻,别太冷落,热闹些。老婆要凑趣。
  看,没经历者只懂科学研究的冷落之趣,经历者才知道科学研究的热闹之味,老婆不是科学的催化剂,却是科学家的甜味剂。
  识趣的科学家的妻子得像黛玉那般玲珑剔透,“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知道行所当行,止所当止,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隐身,什么时候安静,什么时候沸腾,最关键,得知道保持距离。这个距离是多少?
  狄拉克有一个爱情不确定原理:男女在什么距离上最舒适?当距离d=∞时,看不清楚;当d=0时,人眼只能眯一条缝,看到的雀斑也如丘山。因此,两个距离之间必定存在一个合理值,爱情在此区间内增之一分则嫌烦,减之一分则嫌缺。伽莫夫追问,这个距离到底是多少?狄拉克用手比划出半米的范围,喏,这么远。
  那时候,狄拉克还没结婚,大家都知他有“山下老虎”恐惧症。
  【编辑: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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