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 苏联援华桥梁专家、武汉长江大桥总设计师康斯坦丁·西林的墓碑背面是他作为专家组组长参与设计和建造的“长江第一桥”武汉长江大桥。这座大桥开启了西林家族传承四代、延续近七十载的中国情缘。3月23日,中铁大桥局原副总经济师余启新做客长江日报《面谈》栏目,和网友分享一个俄罗斯家族与武汉长江大桥的四代情缘。本期节目,全网点击量超30万次。
记者:为什么要建设武汉长江大桥?
余启新:武汉长江大桥是万里长江第一桥。以前的长江上,没有一座桥梁跨过天堑,在长江上架桥是中国人民千百年来的愿望。在近代以来,有很多先贤致力于在长江上建桥,他们做了很多工作。但是,在那个时代想要建这样一座大桥,需要很多条件。新中国的成立,为长江大桥的建设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武汉长江大桥的建设,除了是人民的愿望以外,它也是由于天堑的存在。长江和汉水天然把武汉分割成了几块,所谓武汉三镇。新中国成立以后,社会经济的发展,必须有一个桥,能够把南北交通干线连起来。所以,武汉长江大桥的建设是形势的需要,是人民的呼唤,是千百年来人民的愿望。
中铁大桥局原副总经济师余启新做客长江日报《面谈》栏目。长江日报记者 肖僖 摄
记者:您眼中的康斯坦丁·西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余启新:我现在75岁,建设武汉长江大桥的时候,正在读小学。说来也巧,我读书的小学正好临近武汉长江大桥的工地。武汉长江大桥通车的时候,我作为少先队员代表登上了大桥,见到了西林。若干年后从学校毕业的我被分到中铁大桥局,还参与接待回访的西林。回想起来,我和西林也算有交集,亲眼见过他最初在武汉建桥的形象到他最后一次来到武汉的情形。西林最后一次来到中铁大桥局,恰逢他80岁生日。为了庆祝他的生日,我们大桥局还为他组织了一个生日宴会。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胸怀坦荡、技艺高超、实事求是、无私奉献的人。前后三批援华的苏联专家中,他的年龄几乎是最小的,但是他能够担任组长、牵头指导这个工程,可见他的技艺高超。当他再次回到武汉,看到武汉修建的二桥时,我在工地里听到他说:“过去,我们是你们的老师,现在,你们是我们的老师。”听到西林说这些,我很感动,这样的一位了不起的专家给予了我们充分的肯定。
记者:西林来到武汉后,他为建设武汉长江大桥做了哪些工作?西林与武汉的专家合作得如何?建桥过程中克服了哪些困难?
余启新:西林来到武汉,全面负责武汉长江大桥建设的指导。说到武汉长江大桥,很多人就会想到西林,他是苏联著名的桥梁专家,苏联的工程院院士。他的成就有很多,但是他最大的、最为人所熟知的成就是协助武汉长江大桥的建设。西林的墓碑,正面是他的肖像,背面是武汉长江大桥图像,这说明武汉长江大桥在西林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中国人民对于西林的认识也是和武汉长江大桥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苏联专家组考虑得很细,在建设武汉长江大桥时不是只派一个方面的或比较单一的专家,而是跟建桥有关的很多专业人才都派来了。苏联专家们各有所长,当时苏联在武钢、武锅、武重、武船、武肉联、长江水利委等单位都派了专家来。建设武汉长江大桥项目,苏联派了28名专家。从我了解的情况,大家普遍反映苏联专家待人诚恳,教学无私。苏联专家们也非常关心中国工人的健康。曾经,有个装吊工受伤了,苏联专家听说这件事后,买了水果和鲜花去看望他,所以苏联专家跟工人的关系很好。
▲1954年,苏联政府派遣28人专家组来武汉援助建桥,西林担任组长,倾力构筑武汉长江大桥。图为西林(右)与中国专家在一起。(图源:中新社)
记者:在武汉长江大桥建设中,西林提出用“管柱钻孔法”取代传统的“气压沉箱法”。这是为了解决什么难题?成效如何?
余启新:包含西林在内的苏联专家们曾经建过很多桥,在苏联,在欧洲都有。但他们来到武汉,看到长江后很惊讶,苏联专家通过实地的勘探和多次试验发现长江的水流很急,用过去的老方法有困难。武汉长江大桥的基础施工,多个墩位岩面在施工水位35米以下,最初的设计是采用当时
桥梁建设界惯用的“气压沉箱法”,这种技术需要工人深水作业。在长江这样水深接近40米的江底,每个工人一天只能工作几小时,不仅效率低,而且有的墩位存在有毒气体,施工风险大。经过考虑,用老的方法武汉长江大桥很难如期建成。于是西林首先提出要采用新的方法,所谓“管柱钻孔法”是指将空心管柱打入河床岩面,并于岩面上钻孔,在孔内灌注混凝土,使其牢牢插结在岩石内,然后在上面修筑桥墩等结构物。武汉长江大桥有8个桥墩,除7号墩外,都用“管柱钻孔法”。正是有了这个方法,工人由水下施工变为水上施工,工作效率也变得更快。“管柱钻孔法”在当时是世界首创。武汉长江大桥建成纪念碑便是管柱钻孔的象征,它的圆形碑身是管柱钻孔的管柱,上面还有一个方形的造型,是打桩机。把纪念碑设计成这种样子,说明“管柱钻孔法”对武汉长江大桥来说是相当重要,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记者:1957年10月15日,武汉长江大桥通车,您还记得通车那天的情景吗?
余启新:回忆起来,那天真是像过节,万人空巷,桥下的花园里、护坡上都是人。似乎武汉市的车辆全部都集中了起来,大桥上前面是小轿车,紧接着是公共汽车,最后是卡车,它们依次缓慢地前进。车队后面是游行的队伍,有划采莲船的、有玩龙灯舞狮子的。除了这些,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飞机在天上撒传单,红的绿的(传单)漫天飞舞。当时我们站在桥面两侧,挥舞着手中的鲜花参加了通车仪式。在桥上我看到了领导们和苏联专家在桥头牵了一个彩带准备剪彩。当时,辅导员告诉我:“那个高个子的就是苏联专家里领头人。”后来,我知道那就是西林。
记者:据老武汉人回忆,通车次日长江上刮起八级狂风,但这阻挡不了武汉人民纷纷上桥参观的热情,您对当天有印象吗?
余启新:1957年10月16日,长江刮起了8级大风,整个江面都已封闭,但是当天的武汉长江大桥上畅通无阻。桥上有人感到大桥在晃动,说桥有问题。西林听到就笑了,他说:“那就对了,大桥能够晃动,因为钢梁是有弹性的、有伸缩性的,热胀冷缩。你看长江大桥中间、两头都设计了伸缩缝,正是为了防止桥梁晃动。”因为此事,当时的长江日报记者宫强前来采访,就这一问题当天专门写了一篇报道,为市民解答了疑惑。
余启新拿着的书里有西林80岁时来武汉时所拍的照片。长江日报记者 肖僖 摄
记者:您后来与西林的后辈有过联系和交集吗?西林后来到过武汉吗?
余启新:之前因为庆祝武汉长江大桥通车50周年,中铁大桥局曾试图邀请西林的后代来参加有关的活动,后来因故没能实现。我们了解到,西林的长女叶连娜的女儿叶卡捷琳娜在莫斯科国立大学学习时,选修了中文。叶卡捷琳娜在1996年,首次来华中师范大学学习。叶卡捷琳娜曾多次赴华进修,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语。
1993年,我见到西林。那时候他已经80岁了,他依然很幽默风趣。我们在一个会议室里,参与会谈的都是当年西林的学生,有当年的工程技术人员、工程师、工人。西林又回来了,我们非常高兴。武汉人民和西林的感情是很深厚的。
现在来看,中国的建桥技术已经走在世界的前列,建得很多桥都创造了世界之最。所谓“吃水不忘挖井人”,现在取得这样的成就, 我们也不应该忘记当初刚刚建国不久的时候,我们的材料、技术、人才等方面都不足,能够建成武汉长江大桥,我们不应该忘记苏联专家们对我们的帮助。
记者:武汉长江大桥是时代的坐标吗?您怎么理解。
余启新:前些年,中央电视台拍摄了纪念武汉长江大桥建成50周年的纪录片,主题曲是我写的词。歌词有几句话是:“有一个英雄的城市叫武汉,有一条奔腾的河流叫长江,有一座伟大的建筑叫大桥,一座桥确定一处时代的坐标,一座桥绽放一个民族的欢笑。”武汉长江大桥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是坐标。所谓空间的坐标很容易理解,被长江和汉水阻隔的城市、铁路、公路,通过长江大桥连接起来。所谓时间上的坐标,它代表着一个伟大的时代来到了,过去几千年梦想有一座横跨长江的大桥,而现在成为现实,从这个意义上说它也是一个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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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桥飞架两国情
(长江日报记者陈静茹 实习生陈进宇)
【编辑:王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