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大武汉客户端6月14日讯(记者万旭明)6月13日,黄永玉因病逝世。对这位现当代中国文化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艺术家,人们惊叹于他的艺术,感怀于他的豁达通透。而在武汉周女士的心中,更难忘的是黄永玉对后辈毫不吝惜的真诚。周女士家中珍藏有一幅父亲周翼南留下的手卷,那是1995年时,黄永玉写给素不相识的周翼南的长信,毛笔字一丝不苟地写满了135厘米长的宣纸。
周翼南是武汉知名的作家、画家,在生前撰写的文章中,他细致地记载了自己与黄永玉先生的一信之缘、两次相见。他将这封长信裱成手卷,留给孩子,并叮嘱:要学这些前辈,要活得有声有色。
周翼南比黄永玉晚生17年,年少时就被黄永玉作品的质朴之美打动。他始终觉得,黄永玉是当之无愧的大家,“黄永玉懂得美,讴歌美,却又有一种难得的疾恶如仇的气质。他热烈地拥抱‘爱’,又热烈地拥抱‘憎’,他不折中,不调和,不使中庸。他身上具有艺术家极可宝贵的良知秉性。”只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直到1995年时,因作家谢蔚明的机缘,周翼南得以将自己的文集画册寄给黄永玉,以表示尊重敬意。他并未想到会有回信,即使有,大约也是简短的客气话。然而数月后,周翼南就收到了来自黄永玉的大函。这封长信用毛笔一丝不苟地写在长135厘米、宽33厘米的宣纸上。多年以后,在与女儿的交流中,周翼南仍感念于这封信“言辞恳切……执着中蕴超逸,严谨中涵豪放,真乃大家之风范……”
黄永玉在信中谈做人、谈为文、谈作画。他写道:“画,不过两类:科班与票友。科班如张萱、顾闳中、张泽端;票友八大、石涛、徐渭、齐白石类。传习方法自有不同:科班不说,票友多在抽象与具体协调运用中得到三昧真火。几百年写意理论中意境、飘逸、含蓄多难悟具体要领。其实只在两味药料之抽象与具体调配得宜可耳。所谓‘生’,所谓‘熟’、所谓‘墨色’、所谓‘水法’、所谓‘笔妙’,都不过熟练之后产生的偶然之趣。不要故作偶然,故作傻气,故作天真。有如踢足球,进门的那一脚偶然,是以几万次必然的锻炼中得到。否则是运气。”
在周翼南看来,这封信若是去掉称谓,便是一篇对文人画士有启迪的文章。让人没想到的是,看到周翼南画册中的猫,黄永玉还极详细地谈了画猫应注意的要点,并在信上画了几只猫予以说明。
不仅给素不相识的后辈写来长信,黄永玉还在信中留下了自己家的地址,相约一见。
1996年,周翼南受邀去英国举办个人画展,专程取道香港,两次拜访黄永玉及夫人张梅溪。初次拜访前,周翼南曾听说黄永玉在北京家门上贴的告示:“本人不吃软,不怕硬,不签名,不题字,不送画,未经电话联系概不接洽。”但香港相见,黄永玉的热情令他意外又感动。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后辈,黄永玉将自己正在创作的油画、雕塑都一一展示,并笑说“我是雕塑第一,木刻第二,文第三,画第四。”
看到周翼南的画,黄永玉叮嘱“多画速写,还要多写生,没事,就拿着笔画,好玩。画多了,层次、色彩、调子都有了。”聊到兴起,黄永玉拿出自己的对联:“文章蛇手扪,图画鬼排场。”分享道:“作文,就像捉蛇一样,全神贯注;画画不同,要大胆,放手画,不要缩手缩脚。”喝着茶,黄永玉又说:“在饮食中,茶不甜,甚至有点苦、有点涩。可茶是最好的、最高级的。懂得茶、会喝茶不容易。茶是一种很高的境界。画画也应该这样,应该像茶,达到一种茶的境界,其味深长。甜俗的东西不好,茶好。”
2020年,张梅溪去世,周翼南与女儿周女士聊及这位旧识,仍念念不忘一个细节,在那次拜访中,担心自己初到香港出行不便,张梅溪还为他准备了很多港币以应急。
如今,黄永玉与夫人张梅溪都已仙逝。但他们对后辈毫无保留的赤诚、恳切,仍会透过信件、回忆,感动并启迪着后来人。
图为黄永玉写给周翼南的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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