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劳模孙建军：焊工这个行业，机器人代替不了

　　与孙建军握手的短短几秒钟，长江日报记者心里蹦出一个字：稳。孙建军的手没有上下左右地晃动，仿佛静止悬停在空中。孙建军一笑，开门见山地说：“干焊工，手要稳，眼要准，心里还要想着拼。”

　　孙建军认真辅导学员掌握焊接技术要领。长江日报记者刘斌 摄

　　手腕上挂个二三公斤重的水瓶子练

　　4月26日上午9时，记者一行走进武汉一冶钢结构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一冶钢构）的厂区，整洁宽阔的道路两旁绿树葱茏，步行十来分钟后，拐过一道弯，耳旁不时传来机器低沉的轰鸣声。迎面走来两人，其中一人中等身材，身着蓝色工装，脚上穿着一双半新的黄色劳保鞋，手上拎着一顶黑色电焊面罩。这便是孙建军，其时阳光明媚，打在面罩上不时闪闪发光。

　　“今天气温有点高啊，穿着劳保鞋，热吧？”“习惯了，焊工的活就是热活、累活、脏活，大头鞋（劳保鞋）鞋面装有钢板，重是有点重，但可以防止砸伤、踢伤。”

　　孙建军今年27岁，目前是一冶钢构焊接技术培训中心技能教练，今年，他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18岁那年，他从河北景县农村来汉，在一冶钢构当焊工。9年时间，他从门外汉到焊接高级技师，从农民工到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他的秘诀就是三个字：手、眼、心。

　　进入操作间，孙建军打开照明灯，拉下吸尘罩，扒拉开脚下细小的碎片，再弯下腰拿起一个圆形的钢构件，放到操作台上固定，凑到近处眯起眼看了看，又站起身，沿着钢构件转了一圈，慢慢戴上电焊面罩，蹲下身，稳稳举起焊枪，“嗞嗞……”电流声响起，电弧光划过，青烟过处，一道笔直的焊缝出现在钢构件上。

　　取下面罩，孙建军喊来一旁的徒弟，交流切磋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孙建军回到办公室，脱下工装，记者一眼就看到，他的右手手腕处有一处伤疤，孙建军淡然一笑：“这是焊渣烫的，干焊工的，全身上下没有百个疤，那都出不了师。”他压低声音，凑到记者耳旁：“不瞒你说，不光手上，我屁股上都有被烫的疤。”

　　焊工不仅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要想焊缝平整光滑，手稳是关键。2015年，孙建军刚入行时，晨跑、蹲马步、举哑铃、练引体向上。最累人的就是手腕负重练习：在手腕上挂个二三公斤重的水瓶子，吊着水瓶子焊。

　　孙建军解释说：“这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练轻功的腿上要绑铁砂袋一样，我们焊工练的是手上的轻功。”

　　孙建军的师傅吴勇刚说，当学徒时，除了吃饭睡觉，孙建军都在焊台上练，别人一天练三四块板，他挂着瓶子练8块板，一个月下来。孙建军一出手，就被师傅认定为“一把好手”。

　　孙建军认真辅导学员掌握焊接技术要领。长江日报记者刘斌 摄

　　“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两条完全一样的焊缝”

　　采访中，孙建军不时地用手揉揉眼睛。“眼睛不舒服？”“还好，我们这一行，到了四五十岁以后，视力会下降得很快，我现在正是干事的时候。”

　　电焊看似简单，却融合了电学、力学、材料学等知识。“用人工焊，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两条完全一样的焊缝。”孙建军一字一顿地说。想焊得好，奥妙就在于把握电流大小、电压高低、焊枪角度、速度快慢几者之间精密而微妙的平衡。

　　电焊完成后，在材料表面会产生天然的“鱼鳞状”波纹。孙建军沉浸在“鱼鳞纹”的世界里，熟练地掌握了焊条电弧全位置焊、钨极惰性气体保护焊全位置焊、二氧化碳气体保护全位置焊等多种焊接方法。

　　焊接场地温度极高，虽然全身穿着皮护具，但不可避免地，脖子、眼睛等部位经常会被电弧光不同程度地灼伤、烫伤，一天下来，皮护具被汗水浸透不说，眼睛更是疼痛流泪，让人难以入睡。

　　孙建军的师傅、全国劳模赵宗合曾评价他是块学电焊的“好材料”，“除了吃苦，小孙眼里还有活”。

　　孙建军有四位师傅，个个都是“焊林高手”，个个都有“独家秘籍”。同样一个构件，每位师傅都焊得各有千秋。孙建军总是趁着间隙，揣摩每位师傅的技巧。“就像你们摄影记者一样，”孙建军指着摄影记者的“大炮筒子”说，“要想拍得好，就要靠得近，焊工也一样，要想焊得好，就得靠近一点。”

　　再多练一把，再多靠近一点。2015年12月，入职8个月的孙建军一举夺得第44届世界技能大赛湖北省选拔赛区第一名。2016年10月，在江苏淮安不锈钢丙烷球罐工程建设中，由于10mm厚不锈钢钢板焊接长度长、范围大，无法进行有效的背面氩气保护，对焊接技术的要求极高，孙建军带领焊接班组奋战近一个月，胜利收兵。

　　2017年，孙建军获得武汉市五一劳动奖章，迅速成为一冶钢构急难险重焊接战役中的“排头兵”。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孙建军。长江日报记者刘斌 摄

　　“只要有心，机器人代替不了焊工”

　　2021年1月至5月，一冶钢构接到一个球罐焊接任务，需要把焊枪深入管子内壁进行堆焊，但是管子又细又长，焊枪长度不够。孙建军和同事们反复试验，改造焊枪，把枪头变小、枪杆变长，伸入管子里面，然后用一个“爪子”将管子固定，同时用旋转控制器转动管子，方便焊接管内不同方位，同时控制转速。

　　解决了能焊的问题，但管内焊接情况看不见，焊得好不好不知道，怎么办？孙建军提出在焊枪上安装内窥镜摄像头，经4个月攻关，完美破解“小管径内壁焊”难题。

　　“现在机器人可以上天入地，这个地方为何不能用机器人来焊呢？”记者不解。“机器人能不能代替焊工呢？”孙建军没有正面回答，先抛出一个问题。

　　“其实，机器人在焊接领域早已应用，例如汽车车身焊接，早就是全自动化了，大批量的标准化构件，也是采取机器人焊接，但球罐类、非标件焊接，目前只能采用人工焊接。再者，人有无限的创造性，只要用心，就能更上一层楼。”

　　2022年，孙建军进行了改良型低温不锈钢308L材料焊接工艺试验，在低温焊接领域取得重大突破。2023年，孙建军为某焊材厂家实验高锰钢焊接，实验焊接试板全部合格，得到中国船级社的认可。从业以来，孙建军和同事们创新发展，解决了十余项技术难题。

　　2019年6月，孙建军当上了老师，成为一冶钢构焊接培训中心技能教练。2020年，孙建军带徒参加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湖北省选拔赛，薄坤龙、段家奇、李棒分别取得第一、二、四名。

　　2020年，孙建军入党了，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刚来阳逻那会，街上看不到几辆车，现在，我家离上班的位置二三公里，早上有时还会堵车，在路口等红灯的电动自行车一排就是大几十辆，发展真快。”

　　孙建军边指着天上的白云边说：“你看，这朵云就像我们焊板上的鱼鳞纹一样，多漂亮！”

　　（长江日报记者邓进 通讯员贺鹏 常岑）

　　【编辑：邓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