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司令”从陕北烽火到海天翱翔 ——访开国中将顿星云之女顿云润

　　在湖北省档案馆，馆藏着新中国开国中将顿星云的一批手稿、笔记、家书、照片及实物档案。记者注意到，他的工作学习笔记撰写时间从1939年11月7日持续至1980年11月7日，泛黄的纸张上，写满了将军的一腔热血，也让读者窥见他从陕北烽火到海天翱翔的革命历程：18岁时，参加中国工农红军；35岁时，率部成为保卫延安的中坚力量；40岁时，成为海军航空兵的第一任司令员……这些档案资料来自顿星云中将之女顿云润的捐赠。近日，《档案里的湖北开国将军》微纪录片主创团队采访顿云润，和她一起重温了顿星云中将的传奇经历。

　　开国中将顿星云。湖北省档案馆供图

　　浑身是胆，他独闯山寨安置红军伤病员

　　1912年2月，顿星云出生在湖北省石首县（今石首市）新厂镇银海村。不幸的他4岁时失去父亲，仅读过两年私塾后便辍学回家放牛，12岁在长江边打鱼为生。顿云润说，父亲走上革命的带路人是他的叔父，村里人叫他三爷，“三爷当时是农民协会的干部，参加农会的各种活动都带着我父亲。所以我父亲从十几岁就开始给农会做些事，帮助地下党送文件、运子弹和枪支”。1930年7月，周逸群和贺龙的部队在公安县会师成立了工农红军第二军团（简称“红2军团”），很快在洪湖建立了革命根据地。这时，顿星云就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参加了红军。

　　1932年10月，洪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失利，顿星云所在的红3军突围向湘鄂西转移。“从洪湖撤出的那个冬天很冷，部队作战失利后伤兵满营且无条件医治，怎么办？时任贺龙副官的父亲受命就近安置红军伤病员。”顿云润介绍，在湘鄂西交界的一个寨子有一股土匪武装力量。能不能让山寨的人为红军安置伤病员？胆大心细的父亲带着300块大洋来到山寨。说明来意后，山上放下一个吊笼，把他拉了上去。20岁的顿星云独自一人与土匪斗智斗勇，顺利完成任务。贺龙称赞他独闯山寨，还成功让土匪收留红军的伤病员，“一身是胆！”这一带的山寨也流传着“贺龙的副官顿星云浑身是胆”的故事。

　　“父亲当了一辈子兵，他对待战友始终是热情地关心和爱护。”顿云润说，红二方面军长征路上，父亲任红2军团第6师十六团团长，和政委汤成功率十六团随红六师强渡澧水，抢渡沅江，攻占溆浦县城，从湘西南一路飞奔到云南。在翻越哈巴雪山时，顿星云率领十六团担任全军最艰苦的后卫任务，负责收容前面部队掉队的红军伤病员。顿星云嘱咐大家，不许丢下一个兄弟部队的战友，就是背也要把战友背过雪山。“身为团长的父亲配有一匹马，但他的马自己从来没骑过，不是驮伤员就是背东西。”顿云润说。

　　每每说起父亲，顿云润的眼神里总充满了敬佩。“父亲在发展抗日力量、扩充作战力量上有自己独特办法。”她介绍，抗战初期阶段，120师的首长让父亲到雁北地区组织游击队，他在忻县、崞县等地一边打仗一边拉起了一支游击部队，名为忻崞支队。忻崞支队在短短的四个月的时间，聚集了3000多名战士、2000余支枪，不断偷袭和伏击敌人，不断取得胜利。不久改编成忻崞独立团。1939年夏，忻崞独立团扩编成八路军的主力团——八路军第120师358旅的714团，顿星云任团长。714团不断打击日寇，快速淬炼成为在晋西北地区的一支抗日劲旅，名声大振。到解放战争时，父亲拉起来的这支抗日部队又扩编为西北野战军独立第4旅，

　　顿云润说，父亲在战场上总是将自己当作普通士兵，无论大仗小仗，开战前都亲自到前沿查看地形、地貌和地物，做到心中有数；开战时则冲锋在前。“有一次，父亲带领几个参谋人员抵近日军侦察时，日军的一颗冷枪子弹突然射中父亲，枪伤在左胸离心脏非常近，在医生三天三夜的抢救下，父亲终于从深度昏迷中奇迹般地醒过来。”

　　顿星云之女顿云润。湖北省档案馆供图

　　保卫延安，他率铁师劲旅“三战三捷”

　　一部长篇小说《保卫延安》，曾经让几代人了解到解放战争初期陕北土地上发生的一系列激烈的战斗。顿云润介绍，书中塑造的独立四旅旅长陈兴允，其原型就是父亲顿星云，陈兴允的职务和经历与顿星云相似，且名字为谐音。

　　延安保卫战是顿星云军旅生涯中出彩的一章。1947年春天乍暖还寒。3月中旬，胡宗南调集34个旅25万重兵再次对延安发起进攻。另有西北马家军大举向陇东地区进攻，同时，榆林的邓宝珊部从北面策应。而我军兵力2万余人，党中央在延安的处境十分险恶，形势万分危急。在彭德怀、王震等首长的指挥下，时任西北野战军独立第4旅旅长的顿星云，率部同兄弟部队一起，一战青化砭，打了保卫延安的第一场大胜仗。4月，顿星云率部与西北野战军兄弟部队二战羊马河，采取诱敌深入、分割包围的战法，全歼国民党135旅；5月，顿星云又带领独4旅，担任攻坚任务，三战蟠龙镇，夺取了蟠龙外围主阵地集玉峁高地，保证全军顺利攻占蟠龙。延安保卫战“三战三捷”，威震敌胆，稳定了陕北的战局，为转入战略反攻奠定了基础。

　　1949年10月中旬，新中国刚刚成立，顿星云奉命带兵进军新疆。对于1950年父亲奉命伊犁改编民族军的经历，耄耋之年的顿云润记忆犹新。她告诉记者，“父亲带着全家走在最前面。父亲就讲了一句话：我走在最前头，还有我老婆、我儿子、我女儿。若要杀，先杀我”。顿云润回忆，自己当时刚刚开始记事，刚一过年，新疆最冷的时候就坐车到伊犁去，“路上要走几天，一个一个的驿站过，白茫茫的到处都是雪，那雪照得都刺眼睛。我爸爸臀部是1948年受过伤的，里头还有好多弹片，那个路颠簸得很厉害。他的信念就是：我们是中国人，我得守着，这是我们中国的国土”。

　　战争时期的顿星云。受访者供图

　　跨界陆、海、空三军，他成新中国首任海军航空部司令

　　1952年国庆前夕，中央军委电令正在新疆戍边的顿星云为新组建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部司令员，这一干就是10年时间，他在海天间续写新的传奇。

　　顿星云在红军时期、抗战时期是陆军轻步兵，后来担任装甲兵，再到担任海军航空兵司令员，是人民军队中为数不多的跨界陆、海、空三军的高级指挥员。顿云润介绍，父亲担任海航司令员的10年间，正是新中国的海空雄鹰筑巢起飞、羽翼渐丰、爬高腾飞的阶段。面临着重重困难和挑战，顿星云带领广大指战员打基础，立桩子：一方面创办航校、筹建机关、组建部队、修造机场、购买飞机、建章立制，另一方面还要站在祖国海防第一线，拱卫海空安全。在顿星云担任司令员的10年间，海航还完成了夺取沿海制空权、配合舰艇和陆军部队解放东矶列岛、一江山岛战役、护渔护航等任务，在实战中锻炼出一支海上空中战斗力量。

　　顿云润特别提到自己有一把父亲给她的铝制梳子。在她的记忆里，“小的时候只知道父亲工作很忙，家里很少能见到他。后来从父亲留给我们的照片才知道，他一直在忙着为建海军航校的选址、建设奔波。海军航空兵组建不久，就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侵入我国的第一架U-2高空侦察机被打下来了。父亲有一次出差回家给我带了一把铝制梳子，是用U-2飞机的残片做成的，这让我骄傲了很久。我们小时候家里的玩具都是小飞机，因为父亲的世界里全是飞机”。

　　少时读书不多的顿星云将军，数十年养成了特别爱学习、写笔记、记体会的习惯。顿云润说，父亲是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一期学员，“父亲曾经和我说过，他们那时候学习没有教室就挤在窑洞里、山坡上、大树下读书。半块砖头搁在膝盖上就是桌子。有一次雪天听毛泽东主席讲课，雪花飘在头上、落在脸上，手都冻肿了，丝毫没有影响大家认真听讲。我们听了都非常感动，也更加发奋学习”。

　　顿星云留下的学习笔记。湖北省档案馆供图

　　2023年，顿云润将父亲留下来的一批手稿、笔记、家书、照片及实物档案捐赠给了湖北省档案馆，“几十年的积累，不可谓不珍贵。这些也是我认为父亲要留下的”。顿星云将军这些亲笔书写的手稿，和他坚持四十多年记载的工作学习笔记，不仅仅是他工作、生活的个人记录，也是革命前辈留下的一份生动翔实的党史军史档案资料，更是一份弥足珍贵的丰厚精神遗产。

　　湖北省档案馆馆藏的顿星云手稿等。王熠卓 摄

　　（汤华明 叶飞艳 陈开 王尹芹）

　　【编辑：王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