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个月,楼下新搬来一户人家,也没怎么看见他们倒腾家什,就住妥当了。是一对30来岁的夫妻,带着个5、6岁的小女孩子。
有时候在楼梯上遇到他们,微笑打招呼时,那个妻子总是一脸漠然,拉着孩子的手,目不斜视。丈夫则勉强笑笑,也是不发一语。小孩子大约有个球形的玩具,不知道是铁制的还是石头的。到了晚上9点左右,就能听到那个球在水泥地面上,哗啦啦的,从房间这头,滚到那头的声音,象夏天的隐雷一样,声音不算大,却很长,一阵阵拖到人的脑门上,十分难受。这样的声音要持续到9点半,才会消失,多半是那孩子上床睡觉前的必修游戏,天天如此。
3月中旬的一个晚上,被吵闹声惊醒,听到一男一女的尖锐骂声。男的道:“你不要以为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不是傻子!”女的嘶声回道:“你本来也不知道,你是在冤枉我!”男的切齿:“你到现在还不承认!”然后就听见很大的响声,家具间碰撞的声音,女的大哭。
我睡得有点迷糊,也不能确定这是哪个邻居家里传来,好在吵闹只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后来就朦朦胧胧睡着了。
过了几天,又是这样的深夜,再次醒来,又听见吵架的声音,女的一直在哭,男的尖声道:“你还要抵赖,我早晚整死你!”我看了看表,凌晨2点40分。心里有些气恼,便站了起来,拉开窗户伸头看了看——若是白天就看不出来是哪家在吵架,夜里因为亮着灯,就能看出来了——是楼下的夫妻俩。我觉得很奇怪,他们那么吵闹,居然听不到小孩子的声音。这很不正常。
此后的深夜里,经常听到这夫妻俩的吵闹声,丈夫永远在逼迫妻子承认一件年代久远的事情,妻子永远说丈夫在疑神疑鬼,总是听不到小孩子的声音。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月,我竟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午夜剧场”。即使被惊醒,也能在他们的争吵声里很快睡着。
4月底,我家的浴缸漏水了,楼梯间的外墙上都有斑斑的水渍,请了装修工人来看,说要到楼下人家去看看,确定一下漏水的范围。我带了工人,很小心的按响了楼下的门铃。过了好一会,门里传来阴沉的询问声,是那个丈夫的声音。我想到他在猫眼里冷冷的看着我,不由打了个寒战。
说明来意,他开了门,屋子里十分阴暗,窗帘都拉着,一阵浑浊的空气扑到鼻子里来。我换了鞋子,带了工人走到卫生间里。那个丈夫一直没有说话,只跟在我们后面,警惕的看着我们。他家卫生间里的情况很糟糕——整个天花板上都是我家浴缸漏的痕迹,屋顶正中灯泡座的位置,还在不停的往下滴水。地上,有一个小盆接着这些水。我很不好意思,跟男主人说:“我都不知道我家的浴缸漏水这么严重,你应该早一点跟我说说的!”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工人在看漏水的情况,我退到卫生间门口站着,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他们家的客厅一角,有一双脚搭在沙发沿上,一动不动。右脚背上能看到很大一块淤青。一只苍蝇爬过去。我一下子紧张起来,突然想起来已经将近有一周没有听见他们夫妻俩的吵架了,最近几天也都没有看到过那位妻子。想着他们在吵架的时候,丈夫说的:“我早晚整死你!”不由得全身起鸡皮疙瘩。镇定了一下,我决定走过去看看——眼睛里看到沙发旁边的地上,有个玩具熊,我就称赞道:“真漂亮的小熊啊!顺势走了过去,离那双脚越来越近,更发觉那脚的颜色惨白。当下汗毛都竖起来了。
果然是那个妻子,她仰躺在沙发上,因为屋子里太黑,我看不清楚她的脸是否正常。但是能感觉出来,她的姿势很僵硬。对我的到来,也没有任何反应。我不能再走近了,除了害怕,也是因为怕那个丈夫怀疑。
我手里抓了玩具熊,一边称赞一边往回走,眼睛始终瞟着那个妻子,希望她动一动,我就不担心了。突然,一只手拉住我的脚腕,我叫了一声,全身皮肤都麻了,眼睛都快要鼓出来。那个丈夫快步走了过来,看着我。然后低低的吼了一声:“放开!”我惊魂未定,低头看了看,是那个小女孩,她一直坐在沙发旁边的角落里,可能因为我拿了她的玩具,她才抓了我的脚。男主人怀疑的看着我。我退后到玄关的位置,吓得不敢动。只见他拿了张毛巾被盖在了他妻子的身上,连同那双脚一起盖住。然后说:“你好好睡,没什么。”耳朵里听不见他妻子的任何回答,他却继续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还笑了几下。我吓得眼泪直打转,正好工人也检查完了,于是赶紧道了谢离开了他家。
出了门,看到外面阳光明媚,刚才的事情,就象噩梦一样。
那以后的几天,我就格外留心楼下的女主人有没有出现过,又过了一个星期,依然没有见到。5月4日凌晨,夜里醒来,听见楼下有动静了。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女人在说话,却多了另外一种可怕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拖行,似乎很沉,从客厅的方向,慢慢的,拖向卫生间。我拉紧了被子,觉得呼吸都接不上来。我想,是那个丈夫,他在拖妻子的尸体。我堵了耳朵,但是隐约还是能听见有金属在撞击地面的声音。拿起了电话,准备报警,又迟疑的放下,毕竟我只是怀疑,并没有看到过什么东西。
睁眼到了天亮,5月4日,今天新的浴缸就能完工了。我打算叫个人,陪我一起再到楼下去探一探。一定尽量仔细的查看清楚,若是真的有疑点,那么出来以后立刻报警。
我叫了表妹,她是学医的,对死人和活人分辨得比我清楚,胆子也更大。她听了我的叙说,睁大了眼睛,摩拳擦掌。还在我的兜里放了把小刀,她自己兜里放了把中号的剪子。
因为被她的兴奋感染,我也变得有些情绪激昂。如同上次一样的经过,我们进到了屋子里,一切如旧,在这个房子里,时间如同空气一样停滞腐朽。我问男主人,原来漏水的位置是不是已经干燥了,他家的屋顶是否需要我请工人来重新修葺一番等等。目的是转移他的注意力,让表妹有机会在房间各个角落扫视一遍。
男主人脸色阴郁,只说了一句:“不用了!”我甚至不太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不用了。只有唯唯诺诺的“好,好”了几声。眼角看到表妹一边逗那孩子说话,一边走近了卫生间,我的心也提了起来,不由得跟了过去。男主人紧紧跟在我后面,我的手放在了裤兜里,捏紧了那把小刀。如果眼前出现一具尸体,或者是砍碎了的尸体,那么我和表妹就非得跟他生死相搏了。
卫生间里没有开灯,因为是没有窗户的结构,所以里面很黑。我和表妹同时看见,在墙角里,有几个深色的、很大的袋子。我几乎可以看见里面装的尸块了。汗水从头上流下来。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那个男主人就给我一斧子劈来。表妹也很恐惧,她拉了我的手,颤声说:“既然没有……漏了,我们就……就回去吧……”
我们鼓了勇气,一起转身,却没有看见身后的男主人,这下更恐怖了,他有可能去把大门反锁起来,来个瓮中捉鳖。想到这点,我和表妹几乎要拔足狂奔起来。这时,卫生间里的灯却亮了,我们战战兢兢的看向那些恐怖的袋子——灯光的映照下,看清楚角落里的袋子不过是是包装好的水泥。有两袋已经打开了,卫生间的屋顶上,原来漏水的位置,已经糊满了水泥。马桶的旁边,也新砌起来一个半人高、一人长的水泥洗手台。我和表妹松了口气,从镜子里看到我俩简直脸色惨白。男主人站在卫生间门口,有些嘲讽的看着我们。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知道他明白我和表妹的目的。
我和表妹强自镇定,道了打扰,出了门,门在我们身后重重的关上,随即听到上了保险闩的声音。
回到家里,我们软在沙发上,表妹怪我疑神疑鬼,我也懒得替自己说话。心里却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不管我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但是楼下的妻子消失了,那是真正的。惊吓过度,我和表妹都很疲倦,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却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站在楼下家的卫生间里,那个妻子,她苍白着脸,头发被鲜血粘成一缕缕,躺在他丈夫新砌的洗手台里看着我。
(责任编辑 宋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