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不仅是少年人的成长故事
电影《少年的你》把“霸凌”这个词送上了热搜,激荡起多少人心。对于孩子们之间的彼此伤害,在成年人世界里总被视为无关紧要的嬉闹,这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情。要是我们来检视中国的各类文学记载,你会发现几乎在每个少年人的成长故事里,总有着霸凌的痕迹。
这也不是危言耸听,金庸的武侠小说足够经典吧,你看那些主角们一路以来的历程,郭靖在蒙古的岁月,杨过在终南山上,张无忌初遇朱九真,凡此种种,哪一个不是从被欺负的小孩逐渐成长起来的?《红楼梦》里记载过一场“起嫌疑顽童闹学堂”,写的也是有势力的孩子欺负穷苦孩子的故事。倒是鲁迅更坦率,直接在《风筝》一篇里讲了自己是如何欺负小弟弟的往事。凡此种种,总是霸凌所招致的创伤。孩子们彼此间的挤兑常常比成年人更伤人心,也总是在无视中受到反复伤害。
这一切,在表面上是一个社会学问题,进一步看,或许更是一个精神分析学的问题。这些年来,“原生家庭”这个语词变得相当流行,人们都开始试图从孩童的早期经验里去寻找长大以后各种行为模式的渊源。大众的心理学家们都仿佛成为了弗洛伊德主义者,追索幼年创伤在潜意识里造成的影响。从一定程度上来看,人们对于孩童间“霸凌”问题的关注,也追随了这样一股来自于精神分析学的风潮。
这是一种经过简化后的精神分析法则,表面上看是对霸凌问题的关注,但实际上依旧落实在霸凌问题所造就的后果之上。也就是说,对于“原生家庭”或者“孩童霸凌”等问题的关注依旧作为解决成人问题的附属品。其内在逻辑在于,“创伤”本身并不是问题,但唯有其成年后引发诸多后果,从而才有必要关注这类问题。我们看到,这个逻辑依旧是出于实用主义的。
实际上,要面对真正的“霸凌”等问题,精神分析学依旧只能处理问题的症状,而很难真正深入到问题核心。甚至,我们可以说“霸凌”这个语词都存在着被语词所建构而成的嫌疑。假如我们谈论的不是“霸凌-反霸凌”的关系,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成人之间对于不对等的纠结,那么问题的真正关键又在哪里?就拿鲁迅的《风筝》为例,要是这样一个事件给弟弟带来创伤的同时却促使了哥哥的成长,那么这桩“霸凌”事件又将意味着什么?
当然,我们并不是假设世界本身要如同田园诗般美好。当我们看到孩童霸凌事件频发的时刻,实际上背后所支撑其霸凌的并不完全是孩童世界本身,可能是来自孩童世界背后成人世界里的相互制掣与争斗。要是我们来追索孩童霸凌背后的潜意识因素,那么更要了解到,这个潜意识也许来自于成人世界,而不是孩童本身。在电影《少年的你》里,我们看到那些孩子们被区分成了“优等生”“小混混”等不同的群落,要知道,这一切眼光属于成人世界。
要是成人依旧抱有根深蒂固的成人思维来塑造孩子,那么孩子的世界肯定会成为成人世界的镜像。事实上,成人们总难了解孩子世界里的喜怒和悲欢,这也就像上文所述的那些文学作品其实都代表了垂垂老矣久经世事的目光。问题在于,成人们常常对此更为麻木,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最终还是愿意把问题推卸到“原生家庭”或者“精神创伤”这类抽象精神分析法则中去。却甚少愿意承认,孩子的问题,其实就是成人本身的问题。
( 文/尤雾,青年作家,从事文化和艺术批评,兼及译事。)
【编辑:符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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