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头牛，武汉教授跑遍藏区100多个县市

　　开春了，青藏高原的草甸渐渐绿起来。同样热闹起来的，还有华中农业大学教授李家奎的微信。

　　“李老师，我家牦牛有几只掉毛厉害，身上发痒，是得了什么病吗？”“李老师，我们乡一个牧民的牛突然死了几头，发烧，呼吸急促，您帮忙诊断下。”每到春天，都会有很多藏区牧民线上“挂号”，请他为牦牛治病。

　　李家奎原是动物医学专家，于2007年作为中组部第七批援藏干部前往西藏农牧学院工作。临行前，他告诉家人，三年就回来。然而，一个三年又一个三年，他接连完成三次共九年援藏，只因“这里还需要我，还得再干几年”。

　　走遍藏区100多个县市“追”牦牛

　　李家奎（左一）示范使用牦牛驱虫药物。

　　绵延不绝的青翠草甸，牦牛散布其中，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这是李家奎第一次在西藏见到牦牛时的景象，如今仍记忆犹新。

　　牦牛是青藏高原的“能量转换器”，关乎藏区社会经济发展、乡村产业振兴和社会稳定。然而，因基层诊疗资源和水平有限，每年都有牧民因牦牛染病死亡而损失惨重，这成为不少牧民的“心病”。到西藏后，此前从没见过牦牛的李家奎决定当一位牦牛医生。

　　从医学角度来说，牦牛和内地常见的黄牛、奶牛一本同源，对动物医学专家来说并不难，最难的是去牧场的路。援藏期间，李家奎和各地基层兽医一道“追”牦牛，从林芝到日喀则，从阿坝到玉树，走遍藏区100多个县市。

　　李家奎（后排居中者）赴那曲开展牦牛产业调研。

　　在那曲地区的夏牧场，海拔超过4500米，却是全国五大牧区之一。从林芝到那曲，开车需要十多个小时，且多段路况不佳。牧场深处电话信号不稳定，有牧民知道李家奎来了，会骑着摩托车“突突突”开到山顶，给其他乡亲打电话：“李老师来了，把牛牵过来。”

　　遇到倔牛，他们还需要跟着牧民漫山遍野去找牛。在高海拔，连站着都会气喘，找到牛之后，要喘会儿气再看病。

　　这些困难，在李家奎眼里富有诗意。他记得车子在窄窄的山路上穿行，旁边便是悬崖峭壁，“可谓山高人为峰”。他一边追牦牛，牦牛也偷偷溜远，“你看它们多聪明，这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草色遥看近却无”。

　　虽然语言不通，牧民以他们自己的方式道谢。每次看到他来都会端出家中最好的食物招待，牦牛奶、糌粑、酥油茶、炖肉，甚至在连蔬菜都没有的地方为他拿出珍藏的葡萄、西瓜。

　　“牧民们不容易，基层技术员们不容易，我不过是跑跑腿，只想为他们再多做一些事。”李家奎说。

　　这个微信群置顶，成了牦牛“120”

　　李家奎（左二）指导病死牦牛剖检。

　　“老师帮忙看看，这些小虫是什么？”最近，拉萨市动物疫病控制中心技术员拉巴次仁通过微信群向李家奎求助，图片里的牦牛身上长了很多米粒大小的虫，“清理不干净，牛也被叮咬得没了精神。”

　　“是牦牛花蠕形蚤病寄生虫，”李家奎马上在群里回复，“冬天牦牛本来就缺乏材料，营养不足，寄生虫一咬牛就流血，容易死牛，要及时用驱虫药，不然越传越多。”

　　“暂时买不到驱虫药，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样吧，我给你寄！”拉巴次仁没想到，只是一句询问，李家奎马上给他寄了几百份自己研制的涂擦剂，并附上了用药方案，托他免费赠予牧民。

　　这个微信群名为“西藏畜牧兽医学会”，里面集结了西藏各县市畜牧兽医技术人员、牦牛相关企业和养殖大户，人员多达350余人。西到阿里，东到昌都，北到那曲，南到山南，为西藏织起了一张牦牛健康保护网。

　　拉巴次仁告诉长江日报记者，微信群由西藏畜牧兽医学会建立，用来开展学术交流。李教授来了以后，这个群成了牦牛们的“120急救中心”，遇到疑难杂症，大家都会发到群里请他会诊。“李教授医术高，能解决很多我们不懂的问题，只要我们问，他每条必回。”

　　2019年，李家奎结束第三次援藏回汉，这个群被他在微信中置顶，“怕没有及时看到消息，耽误了病情”。

　　学生也走了他的路

　　李家奎在那曲。

　　李家奎在华中农大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个牦牛头装饰品，是他第三次结束援藏时西藏农牧学院的同事们赠予的临别礼物。“在藏族文化中，牦牛代表着勤劳、勇敢、忠诚。”他在西藏的好友罗章说，赠予牦牛头，代表大家对李教授的尊敬与感激。

　　2009年认识李家奎时，罗章已45岁，是西藏农牧学院的教师。得知他有硕士学位，李家奎鼓励他报考华中农大博士。“我当时已经45岁了！我跟李老师说，我考不上呀，他鼓励我，一定能考上，为了学科发展，你要考！”

　　在李家奎的指导下，一年之后，罗章真的考上了华中农大，成为西藏地区首个食品科学藏族博士。如今，他已是西藏享有国家级补贴的牦牛食品开发专家、自治区食品科学与工程学科带头人。

　　不只是罗章，学校有不少老师受李家奎的鼓舞与帮助选择在职攻读博士，后成为西藏地区相关领域的重要专家和学科带头人。而在李家奎的积极推动下，西藏农牧学院获批预防兽医学、农牧（畜牧）专业2个硕士学位授权点，开创研究生培养先河。

　　回到武汉，李家奎仍作为国家肉牛牦牛产业技术体系牦牛疾病诊治岗位专家奔波于全国牦牛主产区，从西藏走到云南、青海、四川、甘肃、新疆。2024年7月，他当选为“全国对口支援西藏先进个人”，成为全国教育系统唯一获评的高校教师。

　　与牦牛结缘近20年，当年的年轻小伙已两鬓斑白。刚到西藏时，有同事告诉李家奎，只要在这里工作生活过，一辈子都会为这片土地牵肠挂肚，他不以为然。如今，他每年仍多次进藏，微信名仍叫“心在高原”。

　　2022年，李家奎的博士生、华南农业大学教师张辉也获得援藏机会，对口单位同样是西藏农牧学院。“李老师一直是我的榜样，我跟着他的脚步，走他走过的路。”今年初，张辉结束援藏周期，回到了广州。“我还会回去的，”他说，“和老师一样。”

　　（长江日报记者陈晓彤 谌达军 通讯员蒋朝常）

　　【编辑：符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