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警察 第九章
三五
付林在贾文办公室里商谈派出所阅览室的建设工作,在这个问题上两人有分歧。付林的意思非常明确,现在派出所分来的年轻干警越来越多,要用文化育警的理念培养他们,提高他们的文化素质,陶冶他们的性格情操。不要让人们一说到警察就认为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味就知道冲冲杀杀的人。他希望临江所的人个个都是能文能武、文明儒雅、有现代文化知识的警察精英。所以为了满足他们的精神需求,提高他们学习的积极性,派出所阅览室一定要建,而且要建好,建成高质量的。
贾文暗暗思忖,就你自己这个文化水平,还想培养提高这帮正牌大学毕业出来的大学生,岂不可笑?他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不敢说。再说了,现如今的年轻人,在所里工作劳累了一天,谁还愿意呆在阅览室里去读书看报?他感到付林的想法有点愚顿和天真,建起这个阅览室也只是个摆设。于是,他强调所里就这么点经费,办阅览室非常困难。总得把房子装修一下吧,总得做几排书架吧,还得买书订报吧……随便整一下没有二、三万元钱办不成。
付林固执地说钱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这事一定要办。
贾文没吱声。心想,我在这里还能呆几天,你是所长,一把手,你愿怎么干就怎么干。这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我是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的。
付林心理清楚,贾文只是临江所的一个匆匆过客,他不会为这事操心,更不会劳神费力,还是让郑凯旋办这事稳当……正想着,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忙接听。
“你快回来,家里有紧急情况。”妻子在电话中惊慌地说。
“出什么事了?”
“你快回来吧。”妻子慌慌张张地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付林心中一怔,家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妻子不会这样惊慌失措,虽然她是个从农村出来的妇女,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跟随付林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也经历了不少,没什么大事一般不会这样。早上出门时儿子和妻子都在家,好好的,会有什么事呢?他匆匆与贾文打了个招呼,急忙下楼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向家里赶。
付林刚进门,手拿抹布的妻子就慌慌张张将他拉进房。只见房内桌子上放着一份邮件快递,邮件巳拆开,旁边是一颗手枪子弹和一封信。付林拿起信:
付林:事情不要做得太绝,小心你儿子付斌的脑袋。
付斌是付林的独生儿子,大专毕业在家侍业。
邮件没有落款,信封和信件都是用电脑打印的。
“谁送来的?”付林问。
“你走后邮递员送来的。”妻子回答。
“狗急跳墙了。”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妻子焦急地问。
“那还用问,我是警察,肯定得罪了坏人呗。”
“这该咋办……”妻子更加慌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付林紧张地思考,谁有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他寄这样的恐吓信;谁有这么大的胆,敢威胁警察?答案只有一个,就是那些被“拿”到了痛处的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狗急疯狂……他推测,这事肯定与目前在侦的强奸案有关。
“你说咋办?”见丈夫愣在那儿,妻子更着急了。
“斌儿呢?”付林镇静地问。
“在房里玩电脑。”
“他整天就知道玩。”付林有点火。
“你自己不顺心别拿孩子出气,他不玩干什么?”
“干点有益的事不行呀?做做家务,看看书……一天到晚就知道趴在电脑上。”
“有本事你给他安排个工作,毕业都一年多了,心都玩野了。”
“你少唠叨,这孩子就是你惯坏的。”
“你看你这人,自己没用,倒怪起我们娘俩来了……”很少发火的妻子眼圈一红,扔下手中的抹布到儿子房里去了。
付林觉察到了自己心情的烦躁和态度的生硬,有些后悔。
妻子原是付林老家的一名小学教师,性情温驯贤良,虽然在乡村,也算是有点文化,有份体面工作的人。与付林结婚十多年后辞了工作随了军,随军不到二年付林便转业了,她又毫不犹豫地跟随他来到了这个城市。先安排在一家工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便失了业。付林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只要他开口,帮妻子找个工作一点问题也没有,可他就不愿求人,妻子几年没工作,只到去年才在一家超市找了个临时工。他清楚,这些年来妻子吃了不少苦,自己整天在所里忙,这个家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累死累活都很少抱怨,自己的确欠妻子的太多……
该如何处置这件事情?付林必需尽快拿出主意。象这样用电脑打印的信件要查是非常困难的,时间花得长不说,而且需要投入大量警力,甚至要上技术手段,一时半会还不见得查得出来。他又拿起恐吓信看了一遍,在房间边踱步边分析:这帮家伙对我家里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说明他们非常熟悉和掌握情况。狗急了会乱咬人,丧心病狂的人什么样事都干得出来,破案到了关键时刻不得不防。所里人员又这么紧张,不可能抽出警力来保护他们,万一……还是让他们避一避,这样自己也能放心大胆的工作……想到这里,付林喊:“斌他妈!”
妻子走了过来。
“你和斌儿回乡下娘家去住几天行吧,过几天等我们把案子破了,去乡下接你们。”付林用少有的商量的口气说。
毕竟是识大体的女人,忙问:“啥时候走?”
“你收拾收拾,等一会我安排所里的车送你们去火车站。”付林歉疚地说。
“那我超市的工作咋办,我还没请好假哩。”
“等会我给你们经理打电话说明情况。”
“看看,这过的叫啥日子。你抛家不顾,没日没夜的干,好不容易当了个所长,大小也是个官,咱娘俩本以为可以沾你点光,没想到还要受你的牵连……”妻子边抹泪边清理东西边唠叨。
“好了好了,都怪我没用,行吧……等忙过这阵,我休假,带你们娘俩上北京好好玩玩。”
“净拣好听的哄我,你说过多少遍了,哪一回对过现。”妻子脸上挂着泪说。
“这次保证对现。哎,我跟你说,我不去接你们你们别自己回来。你把斌儿看紧点,让他下地干干农活,也让他知道一点肝胆辛苦。”
妻子心里有怨气,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付林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姜英民打来的。
“英民吗?我在家里。什么事?”
姜英民在电话中说:“有非常重要的新情况。”
“好,我马上回所。这样,你去叫一下司机小黄,让他立即开车到我家里来一趟,我等他。”
三六
怎么样,还好吗?那边风声紧吗?这两年我在这里混得不好,整心吊胆,三叔差我们的三万元钱还了吗?我们提着脑袋给他卖命,他应该给。另外给我汇点钱来,地址是广东深圳市××区××镇××村××号。
哥小雄
这是一条手机短信。
付林送走妻儿回到办公室,姜英民将写有这段文字的短信递给付林。
“这个短信是今天早上小林他们打开胡伟的手机时收到的,发短信的时间是前天晚上八点。”姜英民说,“看到短信后我让小林与岭西县公安局联系了,小雄名叫胡小雄,是胡伟的堂哥。刚才我们赶到看守所,提审了胡伟,一提到胡小雄,他的神情非常紧张,还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显然在撒谎,也说明这里面有很大问题。”
付林也拿出恐吓信和子弹递给姜英民。
姜英民看罢信说:“这帮狗东西急眼了……嫂子和付斌呢?”
“我让小黄送他们走了。”
“谁干的,有线索吗?”
付林摇了摇头:“这事先放放,有时间再查。”他将恐吓信和子弹锁进抽屉,又拿起短信边看边琢磨。
“这三叔是谁?”付林问。
“李妙娃,他在家排行老三,晚辈都叫他三叔。”姜英民回答。
“三万元钱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审李妙娃,提审胡伟时我没敢问,我怕底牌全抛了下一步更难审。”
李妙娃和胡伟有瓜葛是亳无疑问的,到底什么瓜葛,是不是犯罪勾当,目前尚不清楚。两起案件是在无意中将它们连在一起的,既然已经连了,就应该并案侦查。付林向姜英民说了自己的看法。
姜英民点了点头,他完全同意付林的看法。他也谈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想法。他说他对短信进行了分析,认为胡小雄与胡伟应该是一伙的,两人在几年前一起作过一起大案,于是胡小雄便逃到深圳躲了起来,胡伟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有走,或走了又回了。胡小雄这个短信一方面是探听这边的消息,二方面是要钱用,他还不知道胡伟巳因公园劫案落在了公安机关的手上。根据这个情况推断,一,韩五一揭发胡伟和一个兄弟几年前杀了一个女孩的案件应该是成立的,说不定就是胡伟与胡小雄一起作的。二,胡小雄、胡伟与李妙娃的关系也非常明了,他们两个都是李妙娃带出来的,根据短信中“我们提着脑袋给他卖命”这一句话分析,二胡与李妙娃之间应该存在着主雇关系。至于李妙娃雇他们干什么,这就不好说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三,李妙娃所欠三万元钱应该是雇钱,短信中在谈到三万元钱时前面说的是“还了吗”,后面说的是“应该给”,一个“给”字说明了这笔钱的来历。短信在三万元钱前面还有一个“差”字,说明三万元钱之前李妙娃付过钱给两胡。一般情况下付钱是付多数,少数才欠着,那么两胡已得了大头,三万元就只是小头。如果是这样,这笔雇用金就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么两胡替李妙娃所作的事情也决不是小事情,说不定就是一起买凶杀人的大案,或者就是韩五一揭发的杀女案……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付林赞赏地说,“但这一切都只是推论,需要我们去证实。”
“我觉得,我们应立即派人赶往深圳,抓捕胡小雄,只要胡小雄到案,真相就明了。”
付林思虑了片刻说:“我看行,你和小苏作好去深圳的一切准备,等我请示分局后立刻动身。”
“是!”姜英民起身答道。
“还有,与岭西县公安局联系一下,请他们传一张胡小雄的照片过来。”
“明白。”姜英民正欲离去,门口传来敲门声,还没等付林答话郑凯旋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了。他兴奋地说:“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付林睁大眼问。
原来郑凯旋按照付林的要求,带人到太平娱乐城进行了地毯式的走访调查,据停车场打扫卫生的一个叫汪贤坤的老师傅反映,强奸案发生那晚,有一辆白色豪华轿车进过停车场,是总经理徐太源亲自到车场接的客人。汪师傅没有看清客人的面孔,但看到了车牌号,全部是8,但是有几个8他说不清楚。还有一个姓钟的保安员反映,他也见过这辆车开进车场,而且他还看清了车牌号,是五个8,他还非常肯定的说这辆车是一辆白色的奥迪。
“好,先查清这辆车。”付林也有点兴奋,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楼下的刑侦队办公室。
蓝梅接了电话,付林让她立刻上公安交管局的专网,查一辆白色奥迪车,车号是五个8,看车是哪个单位的?车主是谁?查完后马上到所长办公室来。放下电话付林对郑凯旋说:“怎么样,只要我们的工作做细,线索就会有。雁过留声,人过留痕,这是自然规律。”
“前段工作没做细,我有责任。”郑凯旋内疚地说。
有很多线索是要经过一些反反复复,甚至是一些偶然的机遇才能暴露出来,这也是规律。付林安慰说:“不能怪你,好事多磨嘛。奥迪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人知道吗?”
郑凯旋摇了摇头:“没人看见。”
“说不定我们已经摸到了一条大鱼。”姜英民说。
坐豪华奥迪的一般只有两种人,有钱的老板和省市领导人。徐太源亲自到停车场接,说明这个客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上次分析案情时付林就说过,李妙娃、胡伟、韩五一等都是在水面上浮着的小鱼,水底一定还有大鱼,最大嫌疑人就是徐太源,徐太源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鱼,就是那名强奸者,李妙娃、胡伟、包括徐太源他们不吐口的原因就是想保护这条更大的鱼。想到这里,付林说:“我们分头展开行动,英民还是作去深圳抓捕胡小雄的准备;我和郑所长查五个8.”
“胡小雄是谁?”郑凯旋问。
“哦,忘了跟你说。”付林将桌上写有短信的纸条递给郑凯旋,“这是英民他们从胡伟的手机上截获的。我正打算派英民和小苏去深圳,这事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也还要请示分局后作决定。”
“报告!”门外传来蓝梅略带沙哑的声音。
“进来。”付林说。
身着警服,显得有些憔悴的蓝梅推门而入。她将手中的纸递给付林。
付林接过,轻轻轻念道:“海天经贸发展有限公司,王海天。”
“王海天……这个名字挺熟,好像在哪听说过。”郑凯旋思索着说。
付林问蓝梅:“有地址没有?多大年龄?”
购车时这些情况应该都有,网上查得到,蓝梅却没有祥细写。
“不用查,我知道这个人。”蓝梅声调虽轻,却一语惊人。
“你认识?”郑凯旋、姜英民几乎同时问道。他们感到奇怪,很少与外界接触也很少在外面玩的蓝梅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不是很熟,但他的情况我了解。”蓝梅淡淡地说。
“你了解他多少?”付林隐约知道一些蓝梅的情况,并不感到奇怪。
“他可是有点背景的人。”蓝梅说。
“什么背景?”付林紧追着问。
“他是市委副书记王孔林的独生儿子。”
又是石破天惊的一语,把付林、郑凯旋、姜英民全都惊愣在那儿,张着嘴说不去话来。
“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蓝梅奇怪地问。
“我们怀疑他就是太平娱乐城强奸案的作案人。”郑凯旋说。
“他?”这次轮到蓝梅吃惊。
“还不敢肯定,只是怀疑。”付林说。
“王海天戴眼镜吗?”姜英民问。
蓝梅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谁也没有话说,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还查不查?”郑凯旋打破沉默问。
“为什么不查?就因为他是市委副书记的儿子?”姜英民说。
“查!我们是警察,无论是谁,只要犯了罪,我们都有责任将他绳之以法。”付林说。
“万一不是他呢?我们可就惹大麻烦了。”郑凯旋说。
“有什么麻烦?我是一所之长,责任全都在我,与你们任何人没关系。大不了挨一顿批评,总不能把我这个所长撤了吧。”付林说。
“对,有什么了不起,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姜英民说。
“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付林纠正说。
“怎么查?”郑凯旋问。
“最简捷的办法就是搞到他的指纹或‘DNA’鉴定物,与我们在现场提取的痕迹物证进行比对,是不是他一下就清楚了。”付林说。
“这是件大事,要不要请示分局?说不定分局能给我们支持。”郑凯旋仍有顾虑地说。
“不需要,面越扩大越对我们不利。既然案子交给我们办,我们就有权作决断,等有了结果再向分局汇报不迟,现在的关键是谁能不动声色的完成这个任务。”付林坚定地说。
大家又是沉默。
“我试试。”蓝梅轻轻说。
“你?”姜英民有点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我看行!”付林好像早已预料到,当即拍板,“我会安排一个人配合你。”
“不需要,我一个人能完成。”蓝梅仍旧轻轻地说。
“你这么有把握?”姜英民仍不相信地说
“你不要小瞧人。”蓝梅有点怒,狠狠瞅了姜英民一眼。
“那就这么定。小蓝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打草惊蛇,需要配合随时给我打电话。”付林嘱咐道。
“是!”蓝梅好像又恢复了女警风采,挺了挺胸答道。
“今天决定的事情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我希望大家严守机密,决不许有第五人知晓。”付林说。
“明白!”郑凯旋、姜英民、蓝梅几乎是同时答道。
三七
吃罢中饭,姜英民把手头的案件材料交给了周磊,便骑着那辆破摩托车来到了云烟湖花园公寓。一走进公寓,顿感心旷神怡,这儿的确如宁小云说的一样,花树绿草,环境幽雅。他围着小区转了一圈,才找到六栋二单元,上到十三层按响了门铃。
门开后,只见宁小云身穿粉红色单衣、腰系白色围裙、头扎花毛巾,拿着长长的毛刷站在门内,像一个打扫卫生的家庭主妇。
“你怎么来了?”见到姜英民,宁小云惊喜地问。
“你在干什么呀?”见宁小云这副模样,姜英民惊诧地问。
“粉墙啊。”
“不是让你请人干的呢?”姜英民边往里走边问。
房子的确很大,客厅和饭厅相连,足有四、五十平米,客厅和饭厅之间有一个用木雕和玻璃造型的隔断。经过刚刚粉刷后的墙壁,雪白干净,使客厅更显得宽敞、明亮。
“你不知道,请了几个民工,开始说好了价钱,他们见我好欺负,客厅只刷了一半就提出加价,我一气之下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不想干,我正高兴节约几个钱哩。”宁小云跟在后面说。
姜英民看见客厅一角放着一个大塑料桶,桶的周围地面和靠墙脚的地面都滴落着很多白色的乳胶漆。
“他们粉刷时我在一旁偷学了,也没什么难的,就是把不平的地方用砂子擦擦,再刷三遍乳胶漆……再说又不急等房子住,我慢慢干。”宁小云轻描淡写地说。
姜英民回过头望着香汗淋漓、脸上溅着白灰的宁小云一阵感动,一阵心痛,猛一把将她抱住。
“干什么呀?”宁小云手中的长刷掉在了地上。她在姜英民宽大的怀包中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
姜英民默默抱着心爱的女友,半响才从她头上拿下毛巾,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白灰。宁小云乖巧的依附着姜英民,闭着眼任他擦拭。
姜英民松开宁小云,将毛巾塞到她手上,边解衣服边说:“来,我帮你刷。”
“别……”宁小云拉住姜英民,“别弄脏你的衣裳,一会半会也干不完。”
“那你歇一会。”姜英民找来宁小云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怕她感冒。
“哦对了,这是我的工资卡,上面应该有一万多元钱,你想买什么就买。密码是你的生日。”姜英民从衣袋里掏出银行卡递给宁小云。
“你不怕我都给你用光了?”宁小云调皮地说。
“用吧,给你就是让你用的,别节约,别累着自己。”
“那好吧。”宁小云走到窗台边将工资卡放进提包中。
“走,我带你参观参观。”宁小云拉着姜英民的手说。
这是一套三室二厅一厨一卫的房子。卧室都不是很大,其中一间堆着一些旧家具。宁小云说:“这是燕子留下的,都能用。”看完厨房和卫生间,宁小云拖着姜英民说,“走,再看这儿你肯定更喜欢……”
他俩来到凉台。这是十三楼,因为高,烟波浩渺的云烟湖尽收眼底。凭栏远望,柳岸依依,湖水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怎么样?”宁小云歪着头问。
“美。”姜英民深深吸了口气回答。
“想到什么?”宁小云扑闪着大眼问。
“想到了我们第一见面。”姜英民老实回答。
“你的记忆还不差。”宁小云调皮地拍了拍姜英民的脑袋后抱住了他的胳膊。
两人沉浸在回忆之中……
几年前的一个国庆节,姜英民当时还在分局刑警大队干侦察员,市局从各单位抽调警力搞节日保卫,他被安排到双峰山风景区便衣反扒。他和另一名同伴负责双峰山。当时上山游玩的路有两条,同伴和他各负责一条。姜英民跟随游客快走到山顶时,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嘈杂地喊声,只见两个小青年从上向下奔跑,其中一个还抓着一只白色小坤包。姜英民一看便明白了,当即站到路中间。当俩小青年到跟前时他一扑,便轻松地抓住了那位抓着包跑的,另一个一看姜英民的身手,也顾不了被抓的同伴,窜进竹林逃走了。姜英民从腰上解下手铐将抓住的小青年铐上,等了好一会,才见一个漂亮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下来。姜英民问包是不是你的?姑娘点了点头。姜英民让姑娘和他们一起下山到派出所做一下笔录。
姑娘望了望戴着手铐,蹲在地上可怜巴巴的小青年说了句姜英民意想不到的话:“把他放了吧。”
“放了?”姜英民瞪大了眼晴,“为什么?”
“他抢的这个包里没多少钱,就是一部不值钱的照相机。”姑娘说。
姜英民哭笑不得:“你包里没钱不等于昨天、前天他没抢别人有钱的包。把他放了你能担保他明天不再抢吗?”
两句话说得姑娘哑口无言。姑娘犹豫了片刻说:“你在这等一会,我上到山顶照张像、看一眼马上下来跟你去派出所……”
姜英民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姑娘。
姑娘非常诚实地告诉姜英民,她们一起还有两个同伴,她们爬了一半就爬不动了,还打赌说她也到不了山顶……她要在山顶照张像下来她们才服输。
姜英民正在犹豫,听到姑娘用央求的口吻说,“到山顶就只几步了……我是第一次到双峰山来玩……”
“好吧,我们在这等你,快去快回。”
姑娘高兴地转身欲走。
“注意安全,说不定他还有同伙。”姜英民叮嘱道。
姑娘猛然刹住步子,回转身说:“算了吧,上面也没什么看的,我还是和你们一起下山吧。”说完姑娘留恋地回头望了望山顶。
姜英民明白,自己最后一句话把姑娘吓住了,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胆小,于是说:“我陪你一起上去吧。”
“真的?”姑娘喜出望外,“谢谢你……那他怎么办?”姑娘指着蹲在地上的小青年说。
姜英民想了想,走近小青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裹住小青年的手,遮住手铐说:“走,上山!”
于是,三人向山顶走去。
在山项,姜英民和姑娘并肩凭栏远眺,尽情欣赏着双峰山双峰湖的绿水青山,秀丽景色。姜英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和姑娘一样,被美景深深的感染,情不自禁地笑逐颜开。姜英民为姑娘拍了几张照,然后一起下山。路上,姜英民知道了姑娘叫宁小云,是一名在读的大学生……
“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房子,可惜我没本事为你买一套。”姜英民从回忆中醒来说。
“你只要有那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宁小云喃喃地说。
两人紧紧偎依着,眺望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姜英民看了看表说:“哟,快五点了?”
“你还有事?”宁小云轻声问。
“我要出差,晚上八点的火车。”
“又要出差,去哪?”
“深圳。”
“多长时间?”
“顺利三四天就回,不顺利就说不准了,十天半月也有可能。”
“怎么老派你出差?”宁小云边问边向里走。
“谁让我是刑侦队探长呢。”姜英民跟在后面解释。
“我说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会大老远来看我,原来……”
“别噘嘴,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好好慰劳你一下,你说去哪?随便你点。”姜英民讨好地说。
“去‘锦苑’,我还一次都没去过那地方哩。”宁小云说。
“啊!”姜英民惊叹一声。
“看你,舍不得了吧,还说好好慰劳我一下,说得好听。”
“行,‘锦苑’就‘锦苑’。慰劳老婆再高档的地方也应该。”
“看你那小气样……算了,听说‘锦苑’随便吃一顿要上千。你不是要攒钱买房吗,宰你等于宰我自己。”
“看看,我老婆就是明白人。”
“谁是你老婆,没羞。”
“不是也差不多,就是……”
“别贫嘴,出公寓大门右转不远有个鲜鱼火锅店,味道不错,三十元准让你撑着出来。”
“行,听老婆安排。”姜英民调皮地向宁小云敬了个礼。
宁小云到卫生间边洗手边说:“出差在外别像过去,十天半月没点音讯。”
“不会的。”
“至少三天来一个电话。”
“三天?这样,有时间我天天给你挂电话,没时间就给你发信息,至少一个星期一条。”
“这是你自己说的,说话可得算数,别到了外面什么都忘了。”
“我保证不会忘。”
“走吧,还是我请你,这么远来看我我得慰劳你。”
“谢谢老婆。”
三八
夕阳拖着金辉慢慢跌落在大江的尽头,夜色像泼在宣纸上的墨汁,渐渐浸染弥漫开来。滨江路上的街灯在人们不知不觉中亮了起来。
蓝梅挎着一个花色的手提包,姗姗走在滨江路上。她今晚打扮得格外俏丽,一头黑色的秀发向后梳起,用一根蓝丝带扎住,让人感受到青春活泼的气息;一套典雅蓝颜色的职业套裙穿在窈窕的身上、更显得清秀高雅;很少画妆的脸略施了淡妆,黑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更透出女孩的妩媚动人……
她走近闪烁着霓虹灯的幽梦酒吧,机警地望了望门口一溜排开停放的小轿车,当看到那辆停在离酒吧门口不远的白色奥迪时,特地走到跟前看了看,没错,车牌号88888.就是它!他还来得挺早哩。蓝梅脸上露出了自吴俊辉牺牲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推开酒吧的玻璃门,钢琴起伏迭宕、流水般好听的声音扑面而来。蓝梅熟悉,女钢琴师正在弹奏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套曲《四季》里的那首《船歌》。
时间还早,酒吧里的人还不是很多。蓝梅环视酒吧,发现一楼8号雅间有个单身男人正站起身向门口张望,看他的长像蓝梅便断定是王海天,不过他没戴眼镜。当女服务员迎上来正欲说话时,蓝梅摆了下手,径直朝8号雅间走去。
“你是海天哥?”蓝梅笑容可掬,甜甜地问。
“你是小梅?”穿着黑色笔挺西服的王海天满面春风,见到美若天仙的蓝梅两眼放光,早已伸出了双手。
蓝梅大方的伸出一只手与王海天握了握,便朝里走。王海天抢前一步,很绅士地将桌旁的椅子拖出,两手扶住靠背,等蓝梅坐下后才绕回到对面坐下。
蓝梅将提包放在桌上,见王海天杯中的咖啡快喝完了,微笑道:“等半天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一会。”王海天挺会装,对付女孩子他有的是套路,特别是对待精明漂亮、有档次的女孩。他清楚,蓝梅和徐丽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象蓝梅这样的女孩只能靠智取,靠心计……
这时,女服务员走了过来,王海天殷情地问蓝梅:“你来点什么?”
“咖啡。”
“好的,请稍等。”女服务员端着托盘离去。
“我们有十几年没见了吧,记得住一个院子时,你才这么高。”王海天用手在桌子下面比划了一下,“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你竟出落得这么漂亮,婀娜多姿、亭亭玉立……”
王海天奉承女人是一套一套的,他正欲继续夸赞,被蓝梅截住了:“你也一样,十几年不见,越来越潇洒了。”其实蓝梅对王海天一点印象也没有,住一个大院时她才刚上小学,王海天那时已经是半大小子了,整天在外疯玩,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小姐,你的咖啡。”女服务员递上咖啡。
“谢谢。”蓝梅礼貌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呀?”王海天问。
“王伯伯告诉我的。”蓝梅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咖啡回答。
“陆叔叔还好吧?”
“我爸很好。”
“你呢?在派出所工作还习惯吧?”
“你对我的情况挺了解呀。”蓝梅笑道。
“你是我小妹,我不关注谁关注?”王海天油嘴滑舌地说。
蓝梅并不在意,自顾着说道:“派出所的工作就那么回事,只要把群众服务好了,没投诉就算不错了。不过就是有点忙,自己支配的时间太少。”
“想换部门吗?调分局机关、市局机关都行,只要我打个招呼……当然,你爸开个口,也没人敢不买账。”
“我觉得派出所还不错。”
“先生,要花吗?”一个小女孩抱着一捧花站在雅间外。
王海天一看,全是红玫瑰,忙说:“来来,全给我。”他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给小姑娘说,“够吗?”
“谢谢先生。”小姑娘感激地向王海天鞠了个躬。
王海天将花放在蓝梅的提包旁说:“送给你。”
蓝梅面露喜色地说:“谢谢。”她伸手抽出一支花拿到鼻前闻,眼睛却盯着王海天的咖啡杯,想着主意。
有音乐、有鲜花,蓝梅显得非常兴奋地说,“海天哥,我们十多年没见面,今天相聚,应该庆祝庆祝才是。”
王海天闻言也来了精神:“你说怎么庆祝?”
“应该来点酒。”
“好哇,喝什么酒?”
“随便。”
“洋酒?”
蓝梅不置可否地望了望吧台。
“服务员——来瓶人头马XO”。王海天招来服务员说。
不一会女服务员便将一瓶嵌有人头马身商标、装有浅金红色琼液的酒和二只高脚酒杯送了过来:“需要打开吗?”
“打开。”王海天回答。
女服务员掏出开瓶器,熟练地将酒启开,正欲倒酒,被蓝梅拦住了。
“谢谢,我们自己来。”蓝梅客气地说。
“请慢用。”女服务员说完便离开了。
王海天立即站起身拿起酒瓶给蓝梅斟了半杯,自已也斟了半杯,说:“需要加冰吗?”
蓝梅摇了摇头。
“来,为了我们的相聚,这第一杯酒干了。”王海天举起酒杯。
蓝梅端起酒杯与王海天碰了碰,豪爽的一饮而尽。
王海天又拿起酒瓶斟酒。
蓝梅盯着王海天手中凸凹有致、花纹交错的隋园型酒瓶说:“这酒瓶真漂亮。”
“酒瓶漂亮,酒特贵。来时我看了,这是他们这儿最贵的酒。”王海天说。
“插几支花这瓶里肯定非常美。”蓝梅继续说。
“你要喜欢等一下带回去。”
“谢谢。”
“对我别这么客气……来,我们慢慢喝。”王海天又举起酒杯。
蓝梅端起酒杯与王海天碰了一下,轻轻眠了一口。
两人品着酒,一时无话。蓝梅瞟了王海天一眼,扭头欣赏钢琴曲。
女琴师弹奏的《船歌》巳近尾声,深情的旋律婉转起伏,浪漫中略带忧伤,仿佛小船渐渐离去,波浪轻微的拍击声消失在远方……蓝梅陶醉在钢琴声里。
“你喜欢听钢琴?”王海天端起酒杯问。
“我以前学过钢琴,所以经常来这儿听。”蓝梅回过头,因为喝了酒,脸上一片桃红。
“这儿还可以点曲子,你想听什么?”王海天将桌子里边的纸和笔拖出来殷情地问。
蓝梅歪着头想了想:“来首《少女的祈祷》”。
王海天马上在纸上写,可“祈祷”两个字他不会写,蓝梅接过笔来自己写。为掩示尴尬,王海天站起身向服务员招手。服务员过来,他将一百元钱和写好的曲目递给服务员说:“给琴师。”
钢琴在停顿了片刻后再度响起。是《少女的祈祷》,琴声温婉幽丽,波浪起伏式的旋律中蕴含着细腻、亲切、伤感、温馨、柔美……
“这曲子好听。就是不知少女祈祷什么……”
怕王海天瞎说玷污了美妙的旋律,蓝梅打断他说:“这首钢琴曲是世界名曲,是波蓝少女芭达捷芙丝卡在十八岁时写的作品,她二十八岁就死了……”知道是对牛弹琴,蓝梅依然准备继续介绍。
“对不起,我接个电话。”王海天取下腰上的手机走出雅间。
蓝梅见王海天举着电话边说边走出了酒吧的玻璃大门,便回头盯着桌上的酒瓶,悠闲地喝了一大口咖啡,盘算着脱身之计。
王海天这个电话接得很长,几分钟后才返回雅间。
“有事吧?有事你先去忙。”蓝梅抢先说。
“没什么事。”
“你是不是觉得这儿挺闷?”
“有点,要不我们出去走走?”王海天说。
“不用,不用,我喜欢听音乐……我几个好同学都在加班,说不定等一下也要过来听音乐,正好还有酒……”蓝梅指了指桌上的酒瓶说。
听话听音,王海天决定先撤退。刚才接的是一个重要的电话,他的确有事,再说今晚也没什么戏了。他懂得欲擒故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于是彬彬有礼地说:“好吧,那我先走一步,失陪。”
蓝梅立刻站了起来。
“你别送,我去买单。”王海天潇洒地说。
“我们再约时间聚。”蓝梅温柔地说。
王海天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蓝梅盯着王海天到吧台结账,只到他走出酒吧的玻璃大门才松了口气。她坐下默默地听音乐,只到将杯中的咖啡喝完,才站起身,从提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将人头马XO酒瓶放进袋中,向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