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42人“飞越疯人院”带头者:可能一世不得回家了
为一个人照看家里的5亩稻田,黄自超70岁的父亲黄位荣裤管上经常沾满泥。
为黄自超唯一的朋友———护工曾超忠
原标题:42人“飞越疯人院”真相还原
黄自超既不是领导“被精神病者”逃出医院的反抗首领,也不是出于“天气过热”之苦而出走的逃难者。7月5日,广西藤县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的42名病人集体暴力脱管,带头者黄自超脱管的动力和方向,只是一个“家”字。5年医院生活后,黄自超在三重门外享受到了4小时自由,向着家的方向,走完了1/10的路程。从脱管到被送回病房,4个小时并不足以让他到达目的地。非受制于医院的搜寻,而是无处容身。
被困住的灵魂
“我可能一世不得回家了。”
在藤县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的病房里,病人黄自超用广西白话对护工曾超忠说道。
曾超忠在这个病房里工作了7年,黄自超在病房里住了5年,两人是共处时间最久的一对朋友———尽管不那么肯定,但曾超忠仍用这个词来形容两人的关系。在药物的长期作用下,黄自超在多数时间里保持安详静默,与正常人无异。每当这时候,他会和曾超忠谈谈心。曾超忠在多数情况下也是个淡漠的人,与人交流过程中,时常会陷入片刻令人难以预料的缄默。这样的两个人谈起天来,常常像《心是孤独的猎手》 中的希腊精神病人和他的哑巴朋友,很小的信息量会分摊到很长的时间跨度中去。
黄自超偶尔会借曾超忠的手机打几个电话,打给家里,但每次聊不了太长时间就会挂掉。“为什么我的弟弟们不来看我?”他有两次这样对曾超忠表达过。曾无以回答。身边的病友们常有家人来探望,他还注意到,今年5月以后,还时常有病人告诉家属自己“病好了”之后就被接出医院。黄自超也常常说自己“病好了”,不过只有说给病友、护工和自己听。
看着身边的人来了又去,黄自超就会说出那句话———“我可能一世不得回家了”。有一次曾超忠接过黄自超还回来的手机,问,为什么你不得回家?他的回答是,他爸不会让他回来。
在最清醒、暂时度过头脑中的精神荒漠的时候,他会跟他的护工朋友吐露最真实的心声。他会说,他真的好后悔杀掉了自己的老婆啊。
另一种“被精神病”
2008年以前,黄自超住在位于藤县太平镇善庆村的家里,和父母、妻子、儿子、闺女以及弟弟、妹妹们亲密往来。在堂妹黄锦华看来,这位堂哥平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说到头就是更为沉默一些。
但这一切都在2007年底逐渐起了变化。在没有明显诱因起病的情况下,黄自超开始出现自言自语且内容紊乱的症状。有时他说“有人害他”、感到害怕。他晚上睡眠差,还常在房间里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因经济条件有限,家人未予重视,黄的症状反复发作,时轻时重。直到2008年4月,他提起了菜刀,无故把正在院子外面晾衣服的妻子砍倒在了血泊中。当家人发现这一幕的时候,黄手中的刀还在向自己的头、脸上挥着。
广西南宁第五人民医院司法鉴定所将黄评定为:精神分裂症,案发时处于发病期;无刑事责任能力。经家属同意,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协助将黄自超送到了藤县第三人民医院治疗。
家庭破碎。时年65岁的黄位荣老人在一天之内就失去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加上另两个儿子外出打工,留给他们老两口的,是10个孙辈的孩子和5亩稻田。黄父又哀又恨,从2008年大儿子被送到精神病院开始,他就从未期待过大儿子能回来。堂叔黄进金总是决断地说:自超的病肯定治不好的。
60公里以外,黄自超开始了精神病院里的生活。刚进来时,他的暴力倾向仍然在病房里释散着,连护工曾超忠看到了也会害怕。在发病期,日常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会荡然消失,唯一所能依靠的方法就是药物“镇压”。几年过去,精神科对黄自超出具了新的诊断证明:未见明显乱语,行为紊乱的症状已基本消失,他能够协助他人干力所能及的工作,与病友相处还算融洽。
但是,和家属联系沟通后,医院“领回去继续服药治疗”的建议却没有得到同意———没有一个家人希望黄自超回家去。没办法,医院只得继续收容他。一位精神科的护工在和记者聊天时苦笑说,能出院却出不了院,这是不是也算你们要找的“被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