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用6种身份与病毒肉搏,这封没有写完的家书见证少年成长
长江网2月18日讯(记者向洁)“信,真的写不下去了!我想,只有这场人和病毒的战争结束了,爸爸、妈妈和千千万万一线的斗士们凯旋了,我才能完成这封家书。”18日,《一封没有写完的家书》开始在微信朋友圈里不断被转发,作者名叫黄子晓,武汉市第六初级中学九年级的一名学生,他已经有近五十天没见到自己的父亲,而他的父亲正是用6种身份与病毒搏斗的武汉市第一家收治新冠肺炎的定点医院——武汉市金银潭医院的医生黄朝林。
“感谢大家的关心,老爸正在康复中,老妈又回到一线了。”18日中午,长江网记者联系到黄子晓,他正准备吃午餐。与父亲“失联”四十多天后,小伙子说三天前父亲终于给他打来视频电话。他有40多天没有看到父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差点没认出来,以前精神十足的父亲,鼻子旁边有个氧气管压出的印记,面容憔悴,一下子感觉老了许多,说话还有一些气促,与他印象中坚强、帅气的父亲完全不一样。父亲面带微笑,假装很轻松的样子跟他说话,还是以前一样的语气,“在家怎么样?作业做完了吗……”虽然他以前很不喜欢父亲这样的语气,可这一次他觉得好亲切,眼泪只往眼眶外涌,但他还是忍住了。
疫情发生以来,黄子晓打给父母的电话经常无人接听。学习之余,他开始写家书。
“等这个电话,我每天都心如虫噬。”黄子晓说,2019年12月29日,本来一家人说好了一起吃晚饭,父亲还主动提出饭后陪他下棋。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四点多父亲接了一个电话,拿起衣服就往医院奔,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留下。晚上,母亲陪他吃饭,吃到一半又到医院加班了。作为医护人员的子女,这就是他生活的常态。那天以后,父亲再没有回家,武汉暂时关闭出城通道的前一天,母亲把他送到武昌的姥姥家,然后也上到了一线。事实上,那个时候,父亲已经从一名医者变成了一名新冠肺炎的感染者,而他并不知情。
1月26日是黄子晓的生日,但那一天他没有等到父母的生日祝福。慢慢地,他察觉到姥姥、姥爷的话少了,学校的殷静校长和班主任杨学刚老师的电话却多了,关心他的生活还鼓励他好好学习。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疯狂地在网上搜索父亲的消息,父亲是金银潭医院的副院长,也是传染病防护方面的专家,一定能找到什么。果然,他在长江融媒、武汉晚报上找到了答案:医生、副院长、重症病人、试药者……42天,他换了6种身份与病毒肉搏!父亲,写的就是父亲!
“妈妈怎么样?爸爸现在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危险?”黄子晓说,他开始每天在网上找答案,疯狂地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担心、害怕交错袭来,除了上课能分散一下注意力外,他把这种紧张与焦虑倾注于笔端——写信!
幼时,黄子晓与父母的合影。对于双医护家庭,拍张全家福似乎都不是一件想拍就拍的事。
“相信老爸也看到这封未完成的家书了,他应该发现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臭小子’了。”黄子晓说,母亲又上一线了,这封家书恐怕只有等到疫情结束,千千万万的“白衣战士”们凯旋后,才能完成。不过,他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附: 一封未完成的家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在前线还好吗?提笔写到这里我觉得我已经写不下去了,我那不争气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写字的手也不住地颤抖不听我的使唤……
很多人觉得我成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是医生,从小给我良好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但是从上小学我记事以来,我就不觉得我有一点点幸福和快乐,爸爸从来都是晚上八九点钟以后才回家,周末也是在医院,妈妈也是经常加班,晚上经常急诊,经常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家里,或者把我丢到培优机构,让我自己去自己回,我感觉自己好孤独,你们给我报各种班,给我上各种一对一,说是为了让我学习好,我觉得你们就是为了要做自己的工作,你们的工作就那么重要吗?你们总在给我灌输你们在医院救了多少病人,让多少家庭保持完整,可是在我眼里我的家庭就不完整,要么是爸爸不在家,要么是妈妈不在家,要么是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真的好羡慕我的同学们,他们的爸爸妈妈总是在家陪着他们,也经常有人接他们上学放学,我觉得他们真的太幸福了,我多么不希望我生在医生的家庭!
爸、妈,记得那是2019年最后一个星期天,你们说好了,晚上陪我一起吃饭,早上妈妈还到菜场买了菜,爸爸上午到医院去查房,下午2点左右回来,吃了中饭,然后还笑着对我说:儿子,爸爸说话算话吧,晚上爸爸妈妈陪你吃饭!你赶快把作业做完,吃完饭爸爸陪你下一盘棋!陪我吃饭、下棋,这在我的记忆中是多么奢侈的事情,我开心地赶快做作业!下午4点我正在做作业的时候,听到爸爸那特有的强劲的难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爸爸为了防止漏接电话,把手机铃声调到非常难听的声音,我知道爸爸今天给我的承诺又要泡汤了。果然,接到电话后,爸爸穿上衣服就匆忙走了,连一个对不起都没有!爸爸,您又食言了!晚上老妈陪我吃饭,吃到一半又到医院加班了,我自嘲似的笑了,这不是我的常态吗?我还能做什么样的指望呢?
从那天以后爸爸再没有回家,后来才从妈妈口中知道武汉的什么肺炎来了,爸爸到了一线,然后我考完试,妈妈把我送到姥姥家,然后从姥姥、姥爷口中知道,妈妈也到一线去了。
爸爸妈妈的承诺总是不能兑现,这一点让我很烦。以前我的生日总在我上学期间,你们不能陪我也就算了,今年是我放假以后,你们说一定陪我一天的,结果呢?爸妈你们一个都不陪我,生在医生家真的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快乐。
我在姥姥、姥爷家过春节,慢慢感觉有点不对了,周围的人都不出门了,出门买东西也是戴口罩,很快回家关门;慢慢的爸爸妈妈打电话回来也少了,慢慢的打电话和我视频聊天的时间也短了,然后,慢慢的就没有电话来了!我是初三的学生,我也会看新闻,知道这个新冠肺炎,传染性很强,有很多人感染,也有很多医务人员感染,也有些感染的人会死亡。
我开始有点担心,慢慢的我很担心!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都在武汉市金银潭医院,现在是世界的暴风眼!那里的病人都很重,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会不会……我不敢想。我问姥姥、姥爷,他们开始只是说让我做作业,小孩子不要操心!慢慢的我发现姥姥、姥爷话少了,有时默默流泪。学校的班主任杨老师和殷校长也不断打电话给我,鼓励我好好学习。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从姥姥姥爷那里得不到答案,于是我疯狂在网上找我爸的消息,我知道我爸是金银潭医院的副院长、是专家,一定会找到什么,果然找到答案:一个42天经历了6种身份的男人——副院长、医疗专家、医生、研究者、重症患者、试药者。我爸爸的名字赫然就在上面,写的就是我爸爸!我爸爸感染了这个可恨的肺炎而且是重症!虽然,我平时总是烦我爸爸不管我,但现在我好担心!我彻底傻了,我开始胡思乱想:妈妈怎么样?爸爸现在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危险,我开始每天在百度上找答案,我疯狂地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我真的很担心很害怕!我突然觉得我从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大男孩。我反过来安慰姥姥、姥爷,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改变,我只能好好学习,可是当我只要一想到爸爸、妈妈,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流下来,打湿我的书本。我想给他们写一封信,我知道,他们接不到,但我要把我的想法写出来,可是刚刚开头,就出现文章开头那一幕,我写不下去了!
直到一周前,姥姥喊我接妈妈的视频。看在视频上是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面罩完全看不到脸的人,我不知道是谁,一说话才听得出是妈妈,妈妈告诉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和我联系,让我听姥姥、姥爷的话,好好做作业,现在要进隔离病房了,要关机了!唉,老妈每次总是那么几句话,但这次我听了心里觉得美滋滋的,因为我知道妈妈现在还好,但是老爸怎么样呢?还没有等我问,妈妈就已经关掉了视频。再后来和妈妈视频了两次,要么是妈妈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看不到脸,要么就是脸上口罩和面罩压出深深的印痕,完全没有妈妈原来漂亮的样子,我也跟妈妈提了要求,希望和爸爸视频。
三天前,爸爸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妈妈也在旁边,不过妈妈是全副武装!爸爸在病床上坐着。我有40多天没有看到老爸,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以前精神十足的老爸,鼻子旁边有个氧管压出的印记,可能怕我担心,但是我看得出来,爸爸把这个氧管已经拿到旁边了,但是我是医生的儿子,我看得出来!爸爸的面容是那么的憔悴,一下子感觉老了许多,说话还有一些气促,这跟我印象中的坚强帅气的老爸完全不一样。我的不争气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但是,这一次,我忍住了,我不能让爸爸看到我哭的样子。爸爸面带微笑、假装很轻松的样子跟我说话,还是以前一样的语气,虽然我以前很不喜欢老爸这样的语气,但是这次我觉得好亲切:小男子汉,在家怎么样?作业做完了吗?玩得开心吗?最近不要出门啦。我也装出很轻松的微笑,和爸爸交谈,在视频连线挂断的一瞬间,刚才还满脸微笑说话我,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我再也假装不了轻松了,放下电话我泪崩了。我好想跟爸爸、妈妈说:爸、妈,儿子真的好担心你们,你们不能陪我吃饭,不能陪我玩,不能陪我过生日,这些都不要紧,我只希望你们能平安回来;我再也不说,我在医生家庭不幸福;我只想对你们说,你们平安我就幸福,你们平安,我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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