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文昌:还是单车方便,和群众容易搭话

2016-05-04 15:46 来源: 长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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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派记者刘功虎 发自福建东山、漳州

  我经常提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福建东山县县委书记谷文昌,他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事,当地老百姓逢年过节是“先祭谷公,后拜祖宗”。

  ——2015年1月12日习近平在中央党校县委书记研修班学员座谈会上的讲话

  谷文昌任东山县委书记时给苗木浇水 资料图

  生前的“座驾”和锄头 记者刘功虎 翻拍

  县委书记的

  好榜样

  谷文昌出生于1915年,1981年去世。原名程栓,河南林州人。曾任福建省东山县委书记10年,在任时,带领当地干部群众通过10多年的努力,在沿海建成了一道惠及子孙后代的防护林,在老百姓心中树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被尊为“谷公”。

  走在如今的东山岛上,天蓝水碧,树木葱茏。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一个风沙漫天的恶劣之地。

  主导巨变的,是谷文昌。

  他被东山老百姓尊为“谷公”,去世30多年来人们一直怀念他,每逢清明扫墓很多人会自发去他坟头祭拜。祭拜的理由,不只是他植树造林、为东山留下宜人的生态财富,更是感念于他发展经济、改善人们生活的实干精神,廉洁奉公、不畏人言的道德勇气。

  习近平总书记多次点赞谷文昌,称他“在老百姓心中树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

  4月10日至14日,长江日报记者赶赴福建省多个地方,走访在谷文昌身边工作过的老部下、他的家人和当地研究专家,了解这位朴实而传奇的县委书记。

  “这几棵小苗能活,全岛不就有希望?”

  谷文昌1950年随部队南下,在福建省海岛东山县工作14年,担任县委书记10年。

  当年还是毛头小伙的潘进福给谷文昌当过两年警卫员,4月10日他向长江日报记者回忆中年谷文昌的样子:清瘦、勤勉,干活不顾惜自己,常骑一辆自行车下村子,车上绑一把锄头。

  “种树,种好多好多树,把风沙制住,是他一门子的心思。我的工作本来是保护他人身安全,但干得最多的活,其实是挖树穴。”潘进福说。

  东山岛一年四季6级以上大风占一半,当年森林覆盖率只有0.12%,当地7个“蔡姓”村被风沙埋得只剩4个。1949年全岛外出讨饭的有600多人。

  同样当过谷文昌警卫员的朱财茂老人在电话里告诉长江日报记者,从苏峰山到澳角山,从亲营山到南门湾,谷文昌走遍了东山的大小山头,把一个个风口的风力、一座座沙丘的位置详细记录下来。他走村串户,跟村干部、老农民一道琢磨治沙办法。他们试种了相思、苦楝、黄桦等好几个苗种,最后确定种植木麻黄。

  但第一次较大范围推广就遭遇了严重挫折:持续一个多月的倒春寒,冻死了几十万棵木麻黄。“不治服风沙,就让风沙把我埋掉”,谷文昌遇挫弥坚。人们发现,白埕村还有9株木麻黄活着。谷文昌赶到那里,抚摸着新绿的幼苗说:“这里能成活,全岛不都有希望吗?”

  希望,从这点点绿色开始。县委派出230多人到厦门等地采集木麻黄苗木,开展“旬旬造林”试验,气温、湿度,风向、风力,一一详细记录。就这样,9株木麻黄变成了20亩丰产试验林,又海潮般向各村漫去。

  东山从此有了这样“逆天”的场面:他们一到下雨天不是往家里跑,而是各级干部带头冲进雨幕。百里长滩,千军万马,汗水与雨水交织。谷文昌的大女儿、今年76岁的谷哲惠老人告诉长江日报记者,她当年才十二三岁,时不时参加学校组织的植树活动,清早出门,傍晚才归家。

  谷文昌随身“三样宝”:锄头、水壶和蓑衣。后来条件好些了,蓑衣才换成塑料雨衣。潘进福对长江日报记者说,谷书记看见歪倒的小树,一定要停下自行车,把树苗扶正。

  几年下来,177条宽50至100米、总长194公里的林带,覆盖了东山大地。一排排木麻黄构成第一道防线,然后是用材林、经济林纵横全岛。“人种了树,树保了地,地增了粮,粮养了人”。

  如今东山森林覆盖率已达36%,绿化率96%,成为宜人的生态胜地。

  早在自己任内,谷文昌就目睹了荒岛渐变绿洲。“这无疑是他一生最欣慰的事情。”东山县委宣传部原副部长、谷文昌研究专家黄石麟4月12日对长江日报记者说。

  “做事就要成事,搞形式最没意思”

  当年福建沿海有不少风沙岛屿,治理效果都不是很理想,为什么东山县能取得成功?

  朱财茂向长江日报记者回忆了一个细节。1981年,他去看望弥留之际的老领导,谷文昌在病床上告诉他:“我前不久才知道,木麻黄的寿命不长。你回到县里反映一下,要记得更新换代,否则风沙又要来。”

  朱财茂说,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谷文昌带头改造东山县自然环境,不是一般人对政绩的那种理解,他是把这个当作事业来做,哪怕这事业最后与他个人际遇不再有干系。他坚持学习,坚持做一个实干派。“做事就要成事,耍花样、搞形式最没有意思。”谷文昌常常这样说。

  正是在这些观念的支撑下,谷文昌在东山县留下了不少泽被后世的实绩。

  黄石麟介绍,以前的东山是一座与陆地不相连的全岛,生活很不便利。谷文昌决定从东山县八尺门至福建云霄县之间,修一条海堤。这一段海水最深处10多米,全长500多米,以当时的经济实力,需投入普通工、船工、技工100万个工日,土、石、沙料近50万立方米,总投资200多万元,属于重大工程项目。1960年初,工程动工。一年半后,海堤竣工,天堑变通途。海堤建成后,人们免除了舟楫之苦,战备和国防都得到了巩固,还能促进养殖业发展,方便围垦盐田,引大陆淡水入岛,一举多利。

  此外,东山易涝,“一次海潮,三年绝收”。在谷文昌主持下,建水库、修水渠,挖沟排洪,筑堤建闸防海潮。1961年秋,东沈、南埔、樟塘等村暴雨成灾,谷文昌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现场,帮助抢险救灾。事后他决定,在那一带清理旧沟,开挖一条长1500米、宽50米的新沟,既可排水又可蓄水,并且建闸门、修扬水站,结合海堤工程,一举做到抗旱、排涝、防潮三全其美。

  至今,这些工程仍在造福东山农业和人们生活。

  早在上世纪60年代,谷文昌就提出了发展多种经营的想法。建设180万平方米盐场的点子,就是他提出来的,这个盐场至今仍在发挥效益。潘进福说,谷文昌在“文革”到来时一度因为自己经济上的举措和理念挨批挨整,吃了不少苦头,直到改革开放年代,历史证明他是正确的。

  东山很多村子,谷文昌不是去一次两次就算了,他常常回头。全县400多位生产队长,他大都能叫出名字。他最日常的状态是,手里夹着子女们为他手工卷成的香烟,在田头穿梭。在谷文昌纪念馆,有一张照片,黑瘦的他躬身咬牙,与人一起抬一块巨石。

  “这张照片,折射出他毕生的精神气质。”谷文昌纪念馆副馆长李丽华对长江日报记者说。

  “当领导的要先把自己的手洗干净”

  潘进福回忆,和谷书记下村子,常常打地铺。“地是泥巴地,铺上稻草,就是一张床”。吃饭是那种厚叶菜,往锅里一煮,地瓜都不带刨皮,一锅炖了就那么吃。谷文昌胃不好,常常痛得打滚。考虑他的身体状况,作为警卫员的潘进福找医生开证明,买来一斤饼干,谷文昌当即严肃批评他,并让他退掉饼干。谷文昌留下的工作笔记上写有这样两句话:“不带私心搞革命,一心一意为人民。”

  下村子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自行车。谷文昌40多岁才学骑车,自行车成了他的“专车”。后来县里给他配了一部吉普车,但他没舍得扔掉自行车,把吉普让给了其他县领导,“还是单车方便,和群众容易搭话。”

  他和妻子育有五个子女,长江日报记者此次前往采访,见到了其中三个:大女儿哲惠、二女儿哲芬和小儿子豫东。哲惠长期是单位的临时工,直到谷文昌要调离东山,去省城当林业厅副厅长,单位想给她转正,被谷文昌阻止了。他的长子退休前在厦门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工作,其他3位退休前都只是漳州最普通的职工。豫东尚未退休,现在是园林部门普通职工。他们家第三代,有的是幼儿园老师,有的是单位司机,一个个都平静欢乐。

  “我们几个小时候,就哥哥有些调皮,饿极了就去地里偷地瓜。我们家按量做的伙食,到点了往往吃不上,因为家里总有那么多人要来,谈事的、诉苦的,一到饭点就被父亲拿给客人吃掉了。”豫东回忆父亲的作风,一脸无奈地笑。

  身边的工作人员换了几茬,谷文昌没有提拔重用一个人。长江日报记者在潘进福家里看到,狭小而简陋的两居室,住着安逸的老两口。“我做过我们县劳动局领导,可那跟谷书记没有关系。我这一生坚持的做人原则,跟他的关系又实在太大。”潘进福说。

  被“点将”到隆陂水库任总指挥,谷文昌本来被安排住旧祠堂,但他坚决不肯,要和80位民工一起睡工棚,竹片当床板,稻草当褥子。每天清晨5点起床,打石、挖土、挑土、推土,什么都干。

  谷哲惠老人介绍,父亲调到省城时,随身只带了两个旧木箱和两瓮咸菜。家里也只是添置了几把藤椅、一张石桌。他一生造林,植树无数,却没占用过公家一根木柴,家里也没几件木家具。他去世后一周,老伴就拆除了家中的电话,连同谷文昌的自行车,一并上交。

  谷文昌常对身边人、家里人说:“当领导的要先把自己的手洗净,这样自己的腰杆才能挺直。”

  直到1981年去世,谷文昌仍改不了家乡口音,一家人依旧习惯吃面条、烙饼。然而,他的遗言是把骨灰撒在东山,“我要和东山的百姓在一起,和东山的大树在一起”。

责编:王玉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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